第三部 救贖 第二百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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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此刻——即便麵對薩爾科比族長仍能平靜自若,但站在這個男人麵前,他卻自骨子裏騰起一層深切畏意,幾乎有低下頭的衝動,不敢去直視那雙光華內斂的黑沉眸子。
“是,少帥,屬下先告退了。”
受不了此刻的壓抑,他匆匆行了個禮,就要退下。轉身之際卻又頓住步子,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道:“飛廉公子……他雖聰明,卻狠不下決斷,更不會是你的對手——日後還請少帥手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
財團之中隻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薩爾科比家族的下任族長就是飛廉。而作為董事會第一大股東,薩爾科比家族與淩氏少帥明爭暗鬥,曠日已久。
不論飛廉願或不願,日後接手家族,都會站在淩氏少帥對立麵上——以他優柔濫善的脾氣,絕不會是淩昊天的對手,不過白白賠上性命。
對這位飛廉公子,他並無多少好感——善良與單純,是這個圈子裏最要不得的,偏偏他門閥背景根深蒂固,有家族的保護,又有淩昊天的庇護,卻能在如此雲波詭譎的時局下保持住純白靈魂——
就像身處黑暗的人看見一線光明,非但不能溫暖身心,反倒襯得那寒冷更加刻骨。何況,在老練世故的他看來,這單純善良未嚐不是一種愚蠢。
但,縱使如此,他也不希望淩氏中最後一個擁有純淨靈魂的人淹沒在這片汙濁泥淖之下。
手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
淩昊天忍不住微微冷笑,語氣卻溫和如常:“我知道了……其實當年薩爾科比家族扶我上位,也算有恩於我,若非逼不得已,我亦不想與其翻臉。”
這話說得漂亮,但細細品味,全是官麵客套,等於什麼都沒說。青洛並非一般人,聽出他話裏的敷衍之意,但此刻情境下亦不好多勸,隻能微施一禮,轉身離去。
*****
飛廉走進監護室時,老人正躺在床上靜靜睡著,身形陷在被褥中,消瘦單薄的幾乎看不出。眉頭微微皺著,前額麵頰上顯出一條條深刻皺紋,似是一夕間蒼老了數倍,全然看不出昔年叱吒風雲的氣勢。
他歎息一聲,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將點滴流速調慢,又將室內空調調高幾度,轉頭嗅到一股奇異香氣,循跡看去,見屋角擺著一隻式樣類似的銀鎏金竹節熏爐,青煙徐徐散出,氤氳一室,空氣中浮動著若有若無的清幽香氣。
雖說百合香有助於凝神靜氣,可叔祖的身體已經這樣虛弱,還能禁得住熏香嗎?
他存了這個疑問,想出門去找青洛問個明白,剛一邁步,卻驚動了床上的老人,微微睜開一線眼睛,顫聲道:“飛廉……是你嗎?”
飛廉腳步一頓,立刻折返回床邊,屈膝跪下,雙手掌心小心翼翼捧起那紮著輸液管的蒼老右手,鬆弛的皮膚重重疊疊,仿佛經霜的鬆樹皮,不禁更心痛愧疚幾分,輕聲應道:“叔祖,是我……我是飛廉。”
“飛廉……”
老人翕動嘴唇,發出含糊不清的喚聲,右手摸索著握住侄孫的手,用力緊了緊,這才沉沉安心地發出一聲長歎:“叔祖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以後家族的擔子……就要交給你了。”
飛廉眼瞳驟縮,實在不願聽這錐心之言,又不忍打斷老人的話,隻得勉強笑道:“叔祖何出此言?青洛已經說了,您現在情況穩定,沒有大礙,隻是要好好調養身子,不能再勞心勞力。”
說到此處,他話音低了低,帶上幾分歉疚:“是我不好……上次是我太任性了,惹您動氣,才會發病。我以後都不敢了。”
“不幹你的事……”
聽了他的話,老人反倒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手指吃力抬起,輕撫他頂心:“是叔祖強人所難了……孩子,叔祖不是想逼你,隻是放心不下——你這樣的性子,如果跟淩昊天對上,絕不是他的對手。如果沒有強援,你一個人,怎麼擔得起這樣重的擔子啊!”
薩爾科比族長語重心長地感慨,再無長輩盛氣淩人的架勢,隻是最純粹的關切擔憂。
飛廉微微一顫,體溫從指尖迅速退去,肌膚冰涼如雪——
這句話雖是感慨,卻如一個不詳的讖語,仿佛他的一生就這樣輕率注定。
他不想擔起整個家族的重擔,以自由為代價換取黃金枷鎖,更不想與淩昊天為敵,可也知道這是他天定的責任,他既已享了福氣,就不能逃脫這份重責。
“叔祖,我明白……”
許久的沉默後,他低低開口,語速緩慢,每個字卻都咬得極重,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對叔祖、亦是對自己作出某個承諾——
“您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責任——我向您保證:隻要我活著一天,就絕不會任由家族任人宰割而置之不理!”
老人混沌的眼中掠過一道精光,滿意地點點頭,想要說什麼,開口卻是一連串咳嗽。
飛廉忙站起身,從床頭倒了杯熱水,小心喂他喝下,待喘息平複後方勸道:“叔祖,青洛醫生也說了,您身體不好,要多休養——以後財團裏的事您交給我就是了,少操些心不好嗎?”
“少操些心?我也想啊……”
老人微微冷笑,瞥了侄孫一眼,到底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隻是道:“青洛醫生的醫術是不錯,這兩年我發病少多了。還有這個百合香,也是他改了古方配出的,裏麵另加了幾味藥,說是最對我的心疾——我聞著倒不錯,身上也鬆泛多了。”
他緩了口氣,絮叨道:“青洛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也是個苦命孩子——他祖孫三代都是淩氏的人,沒有功勞也就苦勞,隻是他父親當年跟素問少將交好,以致後來素問問罪下獄,他也深受牽連。原本想著沒什麼大事,問詢清楚也就罷了,卻沒想到他父親這麼大氣,在慎刑司中便撞牆亡故,隻留下這個孩子——這些年你不在,都是他在我身邊照看,看著就像我半個孫兒似的。”
飛廉耐著性子聽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段,眼眶漸漸熱了——到底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再不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薩爾科比族長,心裏想著的無非是家族子孫,之所以這麼一大把年紀還不肯退居幕後,不過是為了保住後人富貴平安罷了。
他瞧了眼窗外,眼見天色已經完全黑沉,於是走過去拉起窗簾,又小心將床位調低,低聲道:“叔祖,您休息吧,今兒晚上我就守在這裏了。”
老人咳了兩聲,擺了擺手:“你坐了那麼久飛機,也該累了,這一整天連軸轉著也沒喘口氣,族裏長輩也沒見過。何況你明兒個還要向董事會作述職報告——雖說隻是走過場,但也要好好準備著,你還是回去吧。”
飛廉有些猶豫,滿臉不放心:“可是……”
“馬諾裏閣下說的對,公子在這兒也是礙事,還是早些回去吧。”
他話還沒說完,青洛的聲音已從門口傳來——一身白大褂的軍醫端著藥盤走進來,麵上仍是淡淡的不假顏色。
“您要是累出個毛病來,到時候董事會和董事長一同怪罪,醫務部可擔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