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局謀 第一百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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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複雜難言的情感,遠遠超過了一個十六歲少年的理解能力,當時的飛廉並不能明白。隻是即便如此,一門之外的他還是能感覺到那種深徹入骨的悲傷,就像水汽一樣彌漫暈散在空氣中,一點點包裹住身心,無從躲避,也無法逃脫。
那一晚,淩昊天在靈堂裏跪了一夜,他就在門外陪他站了一夜,直到黎明——
黎明時分,他倚著門框,已經有點打瞌睡,忽然聽到外廳守夜的侍從傳來一連聲的急促驚呼:“你是什麼人?你怎麼進來的?”
他詫異回頭,隻覺得有微風拂過麵頰,眼前陡然掠過一道白影。定睛細看——一抹清肅修長的身影已經站在靈牌前,拈起三炷香舉至與眉心平齊,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長歎一聲:“一別三年,沒想到再見故友,已是陰陽相隔。”
那時的他還太過年輕,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有著怎樣驚天動地的過往和聲名,隻是直愣愣看著那一襲靜如止水的銀灰衣袂,腦子裏不斷閃現的是片刻前那道一閃而過的迅疾身影,飄忽宛如鬼魅。
跪在堂前的淩昊天抬起頭,神色是從所未見的呆滯,怔愣良久,忽然遲疑著開口:“師傅……”
師傅?
十六歲的少年眨眨眼,猛然意識到眼前之人的身份——
那個人……就是當代劍聖?!
守在外廳的侍從在這時追到門口,卻被淩昊天厲聲喝止:“站住,全都退回去!”
忠於職守的侍從還是不放心:“可是他……”
“是我請他來的,你們不必多問!”
那時的淩昊天隻有十九歲,但許是因為在劍聖門下學藝的緣故,許是因為身體裏流著淩氏的血,小小年紀便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嚴。
被他一喝,侍從不敢再多說什麼,唯唯答應著退下了。
一襲銀灰長衫的年輕劍聖敬完三炷香,緩緩轉過身——一雙眼眸至清至明,隻是淡淡掃過,滿室光線似是倏忽一跳。
他緩步走到淩昊天身邊,單膝跪下,手掌輕輕撫摩少年頂心:“你還好嗎?”
一直冷靜自持的淩氏繼承人仰頭看他,眼底似是融開一層堅冰,閃爍著無數星輝:“師傅,您怎麼會來?”
“我聽說了你父親的事,所以過來送故友一程。”
那人語氣淡淡,卻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關切之意:“你沒事吧?”
下一瞬,飛廉驚詫地睜大眼——那個在人前永遠冷靜堅強的淩氏繼承人居然閉上眼睛,伸手握住那人手指,在他掌心中輕蹭了蹭麵頰,低聲喃喃:“師傅,我很累……”
“我知道,這些天辛苦你了……”
那個風采清絕的男子柔聲安慰,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低聲:“如果忍得太辛苦,就哭出來吧,不會有人知道的……”
他衣袖輕拂,帶起一陣翩然微風,那道房門緩緩閉合,平穩如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推動。
在那兩個人的身影完全被紅木大門遮蔽住後,飛廉仍然盯著那扇笨重的木門出神,腦子裏翻來轉去隻有一個念頭——
那個人……就是當代劍聖,“他”的師傅?
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一個人啊……
那一年他剛滿十六歲,直到十一年後的今天,那一襲清絕身影仍深深刻印在記憶中,無法磨滅分毫。
隻是任誰也沒想到,十一年後的今日,那個風采清絕的當代劍聖已經無聲隕落,也帶走了淩氏少帥心底最深沉珍貴的溫情。
眼看這兩年來淩昊天手段越來越血腥慘酷,便如數日前的那場空難,幹淨利落地斷送十幾條性命,而淩氏少帥在下達指令時甚至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作為軍團首席少將,他不能不為此感到擔憂——再這樣下去,淩氏很可能會因積怨太深而自招滅亡。
其實他心裏早有預感,遲早有一日,他會和這個驚才絕豔的男子為此產生不可彌補的裂痕。
隻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
“因為……這是我們欠他的。”
許久的沉默後,他苦笑著,給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
雲紹不易察覺地輕挑眉鋒:“欠?這似乎不像是淩氏的飛廉公子會說出的話。”
“他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完全是淩氏所逼——對此我沒什麼好說的,戰場上本就是你死我活,如果退讓一步,死的就是我們。”
飛廉淡淡道。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輕袍緩帶的貴公子眼中煥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冷如刀鋒。
雲紹微微一噤,第一次見識到男人溫和外表下的鐵血鋒芒,那是隻有身經百戰的軍人才能曆練出的氣質。
但他到底不是凡人,不過一瞬,已經恢複如常,微笑道:“既然如此,又為何有虧欠一說?”
“因為……他最愛的人,是因淩氏身亡。而那位林姑娘……對我有救命大恩。”
說到這裏,飛廉抬起眼,微微苦笑:“抱歉,都是些理不清的舊賬,耽誤您時間了。”
雲紹沒有說話,右眼裏的光芒有些渙散,似是在出神。
飛廉等了良久,聽不到他回複,忍不住問道“雲先生,有什麼事嗎?”
“……沒有。”
雲紹搖搖頭,似是回過神來,苦笑了笑:“沒什麼……飛廉公子重情重義,我很佩服。”
他微微欠身:“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去熬製藥湯了,失陪。”
他說完這句話,也不去看飛廉的反應,直接走進廚房,隨手帶上門,發出“砰”一聲響。
飛廉愣了一秒鍾,隨即意識到人家這是在變相地下逐客令,不覺微微苦笑。
作為淩氏財團的執行董事,出身豪門的貴公子,征天軍團首席少將,很少有人敢在他麵前這樣無理放肆。然而這個雲夢閣的老板卻做的如此自然,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清貴風儀,毫無倨傲之態。
除了淩氏少帥,他還從未在第二個人身上見到過這種尊貴風華。
看來這個雲夢閣果然是藏龍臥虎,非同尋常。隻是此人為何選擇在這樣一個偏僻的角落裏開一家小酒吧?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飛廉想了許久,卻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