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隻是沒有神識思維的機械獸，破土七郎那一撲用力過大，竟然控製不住平衡，直直躍過石階盡頭，“咚”的一聲摔進熾熱銅汁中，濺起一蓬赤金色的火花。
    青銅怪獸還在用力掙紮，利爪不住翻騰，試圖躍出水道。隻是再如何堅不可摧的金屬外殼都抵擋不住銅汁的侵蝕，不過片刻，那隻機械巨獸已經被銷熔的隻剩一點金屬架子，最終淹沒在赤金熔漿之下。
    石階上的人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驚怔住了，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直到耳邊傳來少年優雅低魅的聲線：“還不快去看看你們那位主管大人怎麼樣了。”
    被他一語驚醒，一眾黑衣男人反應過來，匆忙奔下石階，大聲呼喚著主管的名字。剛奔到盡頭，就看到一個滿身煙塵的人手腳並用著攀上石階，麵孔已經被熏得漆黑，連樣貌都看不清。
    雇傭軍人長出一口氣，奔過去扶起他：“主管，你沒事吧？”
    “沒事……”
    泰淵聲音嘶啞，似乎身體裏所有的水分都已被烤幹。
    剛才青銅怪獸撲過來的一瞬，他身體雖然翻倒，手足卻緊緊扣住石階邊緣，整個人如一隻壁虎般貼在石階內壁，這才避過一劫。
    即便如此，這樣近距離地靠近銅汁，他的身體也被高溫灼傷，隻是當著部下的麵不能表露出來，以免動搖軍心。
    他從部下手中接過盛水皮囊，大口大口灌入喉中，以此緩解全身上下無所不在灼燒感。
    “能想出以身作餌的辦法，誘使機關獸落入銅汁——不愧是索菲爾安防主管，夠決斷，夠膽量。”
    星魂緩步走過來，語氣中含著一縷笑意，第一次真正流露出褒讚之意。
    泰淵舒出一口氣，微微欠身：“您過獎了。”
    肖煜玲抱著白玉鏡台趕上來，在他們身後一陣探頭探腦，瞪圓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
    她抬頭看著眼前翻湧滾騰的赤金液體，再看看足有十丈寬的水道，用力吞了口唾沫：“這麼寬，我們要怎麼過去？”
    星魂瞥一眼高高吊起的白玉吊橋，微微皺起眉頭。
    圍在地宮四周的河道寬達十丈，連青銅鑄造的機械巨獸都無法一躍而過，更何況是人。即便以他的輕功，要一口氣躍過十丈寬的河道，也是極為困難。
    難道那位千古一帝在命人設計這個機關時，從一開始就準備徹底切斷通路，阻止後來者順利進入陵寢？
    身後的黑衣軍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出謀獻策，有人說找工具搭橋，從橋上過去；有人說在岩壁上釘入長釘，係上繩索，像蕩秋千一樣蕩過水道，卻全都遭到駁斥。
    “搭橋？這座陵墓裏隻有石頭，用什麼搭？何況這裏到處設有機關，隨便亂動，很有可能會落入陷阱。”
    “釘入長釘？這條水道足有十丈寬，釘子要釘多高？就算你能攀到岩壁上，這條繩子又要多長？”
    提議被接二連三地否決，這些軍人頗覺沮喪，垂下頭不再說話。
    泰淵教訓完部下，上下打量一圈周遭地形，自己也頗覺棘手，下意識看向星魂：“星魂大人，您怎麼看？”
    “秦皇陵的機關是由陰陽家和公輸家族共同設計的，如果我沒猜錯，每一處機關都必定有破解之法。”
    星魂走上前兩步，眼底神光深邃，視線隻是垂落在冒著氣泡的赤金銅水上。
    “這些銅水是千年前借助機械灌入，之所以能隔了千年而不凝固，是借助地心岩漿的熱力。”
    他的目光慢慢移至岩壁上連綿刻繪的圖騰祝詞，然後繼續向上——墓室頂端的正中央嵌了一枚徑長足有五尺的長明珠，圍繞著那枚長明珠又用小一些的夜明珠嵌入頂壁，大略形成一個陰陽魚的圖案。
    “陰陽家設計的機關一向符合五行相生的原理：破土七郎是青銅鑄造，屬金；宮殿樓閣以沉香楠木搭建，屬木；墓室岩壁屬土；機關注入銅水，屬火。”
    年輕的陰陽家右護法環顧四周，視線微微凝固：“五行已全，隻是缺水這一項，很有意思的布置啊。”
    周圍的雇傭軍人聽不懂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麵露茫然之色。隻有泰淵凝肅了神色：“星魂大人，你所說的與破解這個機關相關嗎？”
    少年微微一笑，右掌翻起，一道青藍色的光束在掌心凝聚，雖然薄如蟬翼，卻比任何有形有質的利刃都要鋒銳。
    他袍袖輕拂，那一道無形氣刃驟然騰起，徑直破開虛空，正正擊中懸在壁頂的長明珠。
    隻聽“喀喇喀喇”幾聲連響，整座墓室的岩壁都在微微顫晃，仿佛是這位千古一帝的靈魂與地宮同化，而他的心髒就在這間墓室裏勃勃跳動，每一下顫動都震在心頭起搏處。
    在經曆過那麼多生死一瞬後，即便是老練的雇傭軍人也麵色驚惶，下意識聚在一起，緊緊打量著四周，生怕又出什麼異變。
    那一陣顫動一直蔓延到地麵，連白玉石板都在戰栗。下一刻，瓊樓玉宇之間乍然離開一道縫隙，蜿蜒曲轉，繞過中庭那一株九尺血珊瑚，貫穿整片地宮——
    從白玉石階上看下去，整片地宮是一個大致的圓形，中間多了一道圓轉曲折的裂痕，便如兩條首尾相連的陰陽魚。
    幾秒鍾靜默後，有深黑色的液體從裂縫中汩汩滲出，緩緩蔓延開——在與銅汁交彙的瞬間，赤金色的液體以人眼可見的速度停住流動，迅速凝結成固體。
    冷熱交融，大量白汽騰起在墓室中，就如一層帷幕籠罩，模糊了一切景象。
    肖煜玲用手揮動空氣，試圖讓自己看清楚四遭變故，卻隻是徒勞無功。她咳嗽兩聲，搖搖頭：“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
    星魂就站在她近旁，雖然麵目不清，聲音卻穿透濃霧，清晰傳入耳中：“那是九幽黃泉之水，天地間至冷至陰之物——秦皇陵墓之下引入黃泉水，既可阻止盜墓者從地底水脈潛入，又是破解這一機關的關竅所在。”
    九幽黃泉之水？
    肖煜玲眨眨眼，雖然聽不懂他的話，還是聰明地選擇不再多問，免得又被嘲笑。
    星魂不知道這小丫頭短短瞬間已經轉過那麼多念頭，隻是喃喃低語：“五行完滿，看來已經走到最後一關了。”
    什麼意思？
    肖煜玲再也忍不住，剛想發問，白汽卻在這個時候散開，緩緩露出遮擋在濃霧之後的景象——
    幾分鍾前還沸騰奔湧的赤金銅水已經凝固大半，露出金屬厚重堅實的質地。深黑色的黃泉之水還在緩慢滲出，不斷加速金屬的凝結，看來再過片刻就能完全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