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夜冷哼一聲：“淩氏的情報網無所不入，淩少帥你早就了然於心，又何必明知故問。”
    淩昊天被她一頓搶白，並不動怒，隻是淡然道：“是為了殷文？”
    征天軍團兩次差點擒住殷文，可兩次都被她從中破壞。那幫征天軍團的軍士想必已恨得牙癢癢，也難得身為主帥的淩氏總裁還能如此平靜。
    林皓夜知道這位師兄聰明絕頂，所以不再多兜圈子，單刀直入：“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得如此直白，穆清華蹙起細眉，一瞬不瞬地瞧著她。
    年輕的淩氏少帥卻沒任何表示，仍是淡淡含笑：“你是鐵了心要保他嗎？”
    林皓夜斟酌了一下：“如果你的意思是保護他不受旁人傷害，沒錯，我是打定主意要保他！”
    這話說得幹脆利落，擲地有聲，穆清華和飛廉都微微怔住，表情若有所思。
    淩昊天沉默三秒鍾，笑容溫和，帶著幾分玩味意味：“為什麼這樣幫他？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
    林皓夜好像嚼了一口沙子，每說一句話都苦澀難言，然而麵上還要保持雲淡風輕，實在辛苦至極。
    “我倒是很想跟他有什麼關係……不過那家夥冷得跟座冰山似的，做什麼都一板一眼。如果硬要說，隻能算是我單戀他吧。”
    穆清華眉心倏忽一跳，看向她的目光隱然帶上幾分深意。
    淩昊天也沒想到她會如此坦白，緩了緩才微笑：“那殷文知道嗎？”
    他知道嗎？
    腦中一閃而過的，是三日前他堪堪蘇醒時，她在他頰上輕印一吻。那人當時就錯愕在那兒，不知該說些什麼，麵上卻一點點騰起紅霞。
    雖然他事後沒再說什麼，可知道嗎？
    應該吧……
    “這個……很重要嗎？對他用心是我的事，他是否知道，與我並無太大關聯。”
    穆清華的表情有些呆滯，似乎對她這番言論很是震驚。飛廉輕輕收起墨硯，不動聲色地瞥一眼淩昊天，眼底有隱約的憂慮。
    “你的意思……是隻求付出不求回報嗎？”
    淩昊天的微笑染上幾分冷嘲之意：“真不愧是雪萊師傅帶出來的人啊……”
    “停！誰告訴你我隻求付出不求回報？”
    林皓夜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付出而不求回報……我沒那麼偉大！我幫他是因為我對他有情分，但若哪一日我對他沒有感情了，他的事我亦不會再問一分一毫。”
    有情分……
    她說這句話時如此直截了當，沒有絲毫遮掩之意。也隻有她這樣不受塵俗束縛的人敢如此直表胸臆。
    穆清華在旁聽得神色怔忡，好似被她這話勾起了塵封已久的某段回憶。
    “也就是說……至少在眼下，你不會讓我們碰他了？”
    淩昊天敏銳抓住她話中深意，那縷溫潤笑意便染上些許凜冽意味：“林皓夜小姐，你知道在半年前的金新月一戰中，淩氏有多少將士死在這位殷文主管手裏？”
    果然來了……
    林皓夜暗歎一聲，再怎麼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金新月一戰的傷亡慘重都是淩氏少帥心頭隱痛。無論如何要擒拿殷文，一方麵是為了杜絕他再回索菲爾的可能，另外……也是實在忍不下這口氣，必須要給軍團將士一個交代吧？
    “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個道理，淩少帥應該比我更明白。”
    收斂起所有冷嘲，林皓夜微微歎息著：“說白了，大家都是棋盤上的棋子，被棋手操控著身不由己。他要是不夠狠，死的人就是他的部下和他自己。”
    大家都想活，都沒有錯，隻是被無形的手推著，站在了對立的立場上。
    戰場上的血腥慘烈，她沒有親眼目睹過，但這並不表示她不知道殺戮的冷酷可怕——
    沒人比她更了解人的性命有多脆弱，有多麼容易失去……無論是自己，還是旁人。
    所以，她完全能理解淩昊天作為軍團統帥，眼看著部下在戰場上失去性命卻無能為力，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
    如果那個人與她無關，她絕不會插手淩氏和他的恩怨。
    隻可惜……那個人是殷文。
    如果是兩個月前，她或許還能不聞不問。可現在……她已經做不到袖手旁觀了。
    “你說的……自然有你的道理。”
    淩昊天深深歎息，回首望向碧潭懸瀑，目光沉痛，仿佛那一池碧水都已被鮮血浸染。
    “……隻是金新月一戰後，我軍將士義憤填膺，絕不是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能打發的。”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語調錚錚，已隱有殺伐之意。
    也就是說，此事終究不能善了？
    果然……意料之中。
    林皓夜深吸一口氣，做了最後的決斷：“那就請淩少帥開個價碼——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這話說得極其無禮，穆清華不由緊鎖眉頭：“林皓夜小姐，請注意你說話的分寸！”
    淩昊天右手一擺，示意她退下，眼中精光內斂，仿佛能洞徹一切：“他知道你今天到這兒來嗎？”
    知道嗎？
    林皓夜默歎一聲，想著中午殷文醒來，知道自己被她下了寧神安眠的藥物，還指不定怎麼火冒三丈。
    回去有的受了……
    “知道。”
    她淡淡應答。
    淩昊天緩步走到書案旁，撤下白玉蟠龍鎮紙，換上一幅空白紙箋，重新提起筆來。
    “那他知道你來此的用意嗎？”
    他眉目沉靜地問道。
    林皓夜眉心微動：“他是否知道……這個很重要嗎？”
    這個不重要嗎？
    淩昊天瞥了她一眼：“殷文性情孤傲，不願示弱於人。你這樣自作主張，不怕他知道後動怒？”
    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不得不承認，這句話用在淩昊天身上還是相當貼切。
    “他要是不領情，大可以跳護城河自盡，我絕不攔他。”
    她這話實在太出格，飛廉和穆清華明顯呆愣住了，完全沒想到她會有這種回答。
    林皓夜輕笑一聲，一雙眼睛如白水銀裏養著兩丸黑水銀，閃動著碎鑽樣的明滅光華。
    殷文的確孤傲敏銳，不願示弱於人。隻是……就像灰燼中那最後一點篝火，雖然幽微黯淡，卻掙紮著不願熄滅——
    這個男人，也是以這樣的心情掙紮於世吧？
    淩昊天亦低低笑了一陣。然而聲音漸漸低落，平靜下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那麼你能否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什麼要放過他？”
    林皓夜覺得自己好像在進行一場麵試，對麵是嚴苛的主考官，每一個問題都看似平常，內裏卻大有文章，稍有不慎就會中了圈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師兄是商人，在商言商也很正常。殷文是什麼人，你跟他交手這麼久，應該最清楚不過……他不會是一個威脅到你的人，所以你沒必要咬著他不放。”
    淩昊天下筆的手勢略頓了頓，尋根究底：“為什麼這麼說？”
    林皓夜微微眯起眼：“因為他既沒有你的狠，也做不到你的絕！”
    她聲音不大，眉眼間卻煥發出一種奇異的亮色，仿佛刀鋒反射著日光，發出冷冷光輝。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位淩氏第一人麵前表露出不容錯認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