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道似是專門作為馭馬之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白色細沙，兩邊以雕鏤精細的白色木欄圍起。木欄之外是鬱鬱蔥蔥的茂密樹林，隱約可見間或其中的白石建築。
    一路上兩人交談極少，隻有穆清華偶爾開口指點著路旁景致向她解說一二，而林皓夜隻是靜靜聽著，從不插口多問。
    她的靜默冷淡讓穆清華漸漸覺得氣氛有些僵滯，好像有無形蠶絲一層一層包裹在四周，強大的壓力慢慢向中心推移。
    美麗的私人助理咬咬唇：這樣的氣勢……除了淩氏少帥之外，她還從沒在第二個人身上見到過！
    沉默了一會兒，她還是猶疑著開口：“剛才的事，我很抱歉……”
    剛才的事？
    林皓夜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眉梢輕挑：“你指的……是剛才在鏡廳裏發生的事？”
    穆清華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很抱歉……如果我事先知道，一定不會讓他們亂來。”
    “據我所知，淩氏總裁治下極嚴，任何一點逾越都可能成為極嚴重的罪過……沒有上級的默許，你的部下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嗎？”
    林皓夜轉過視線凝視前方，不輕不重地拋出這一句。
    她語氣不重，但其中冷嘲和質詢的意味卻很明顯。穆清華頓感周身壓力又大了幾分，隻得勉強解釋道：“那個人……雷納德，他的脾氣很古怪，就算總裁的命令他也未必全聽。今天的事隻是惡作劇，他沒有惡意。”
    惡作劇……
    林皓夜無聲冷笑，用這個借口來推脫責任，可算不上高妙。
    不過……想到那家夥可能有的悲慘下場，她心中鬱氣頓時消了大半，順勢挑出一抹幾分俏皮、幾分得意的笑容：“沒什麼，我不會怪罪他的……而且，我相信他以後也絕不會再找我麻煩。”
    憑她說話的語氣和表情，穆清華本能覺得她一定做了什麼不容小覷的事，然而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的部下先挑起事端，她也不好過分維護。
    氣氛變得比適才更加僵持，好在這個時候，前方出現一帶水磨石院牆，中央一座別墅，同樣由漢白玉砌成。中券兩側的巨柱滿刻下垂式葡萄花紋，枝葉細膩，栩栩如生。穹頂卻是中式風格，碧瓦飛甍，古色古香——
    終於到地方了。
    到了近前，兩人跳下馬，自然有侍從過來接過韁繩，引著她們走進屋。沿樓梯上至二層，迎麵一排巴洛克式的雕花拱門，門外則是白石鋪成的寬廣陽台，四角圍了石欄。憑欄遠眺，即可將半座山頭的景致盡收眼底。
    若換了旁人，第一眼見到如此華美恢宏的建築，勢必倒吸一口涼氣。然而林皓夜隻是皺皺眉，覺得眼前景致似乎頗為眼熟——
    怎麼……好像是在刻意模仿清涼台上的雲海平台？
    把會館別苑故意設計的和雲夢山相似……那位淩氏少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懷揣著這樣的疑問，她跟著穆清華走到石欄邊，俯身下望，卻見底下是一大片開闊平地，亦鋪了厚厚的細軟白沙。
    空地邊圍了一圈穿著黑色製服的侍從，中間簇擁著兩名女子，其中一人倚馬而立，身著火紅色的豔麗騎裝，烏黑長發束在大紅騎手帽裏，遠望便如一團團熊熊烈火撲麵而至，更襯得美人良駒，相映成趣。
    “水月聞音……”
    林皓夜緩緩念出這個名字，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研判意味。她徐徐轉過視線，落定在另一人身上，卻突然因驚訝而凝縮了眼瞳——
    “曾靜？！”
    怎麼會是她？
    “看到昔日故人，覺得很驚訝嗎？”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穆清華微笑著發問。
    一瞬的驚證之後，林皓夜已經迅速恢複平靜，淡淡道：“是她自己決定留在淩氏的？”
    “總裁閣下給了她兩個選擇：一，留在淩氏效力十年；二，作為淩氏的敵人被清除。她選擇了第一條路。”
    ……正常人都會這麼選好不好！
    林皓夜把這句話藏在心裏沒有說出來，麵上仍是一派雲淡風輕：“既然她自己做出了選擇，自然要為選擇的後果負責，旁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穆清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猶疑了一會兒，她忽然自嘲一笑：“原來如此……你說得對，這本就是她自己的選擇。”
    林皓夜瞥了她一眼：怎麼總覺得她今天怪怪的，說話好似大有深意？
    “我倒是比較好奇，你們那位總裁閣下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
    淩氏總裁是什麼樣的人，她雖沒親眼見過，但從雪萊師傅那裏也聽說了不少。總的來說那是一個信奉並追求力量的家夥，能被他看中的人，必然是要有相當的實力。
    穆清華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考慮怎樣說才不會太過逾越。
    “他……總裁閣下認為曾小姐雖然年輕，但是性情隱忍，行事決斷，若能好好栽培，日後必定不可限量。”
    性情隱忍，行事決斷……
    林皓夜皺皺眉，即使聽了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認，淩氏總裁這八個字的評價還是相當準確。
    便如現在，雖然隔了近百米的距離，但以她劍聖傳人的耳力，還是可以清晰聽見那兩個女子之間的對話——
    “久聞淩氏是名門貴閥，淩氏總裁更是驚才絕豔的人物，知人善任，心腹部下每一個都是文武兼修的厲害角色，不知道這話是否有所誇大？”
    水月聞音說話的語調和禮儀都經過專門的訓練，保持著完美的優雅儀態。但是說出話的內容卻滿是挑釁，完全不似一個名門淑女。
    林皓夜歎了口氣，感到有點失望：本來還以為能有好戲看，原來也隻是個被寵壞了的千金小姐。
    相比之下，曾靜的態度則十分平靜，語氣亦是不卑不亢：“總裁閣下英明果決，確為天縱之才。至於他是否知人善任，我隻是淩氏下屬，並無權判斷。”
    這話說的……如封似閉，聽著挑不出錯來，仔細一辨別，等於什麼都沒說！
    林皓夜險些笑了出來，看來曾靜進淩氏沒多久，這套官腔打太極的本事倒是學的很快。
    那位水月小姐自然也很不滿意她的回答，然而她亦是聰明人，知道在這個話題上牽扯下去討不了好，於是話鋒一轉：“聽說曾小姐是一個月前由淩總裁親自邀請加入淩氏的，可有此事？”
    曾靜皺了皺眉，似乎不太願意聽她提起這件事：“確有此事。”
    “淩氏總裁眼高於頂，能讓他親自邀請，想必是有過人之處——既然淩氏自總裁之下都是允文允武，不如請曾小姐讓大家開開眼界吧？”
    這話分明是赤裸裸的挑釁！曾靜涵養再好，也被她激得騰起了火氣：“那水月小姐想要如何？”
    林皓夜聽到此處，忍不住微微搖頭：雖然經曆了多次轉世，心性老練堅忍異於常人，但到底還是沒真正在陰謀權術中浸潤過，這麼輕易就中了對方激將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