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不想再看，轉過臉去，開始尋找離開的通道。可還未邁出腳步，展廳裏的燈光突然閃了幾閃，發出清脆的“波波”聲，繼而燈罩爆裂，燈管嗤嗤炸出火花，整座大廳隨即陷入一片黑暗中。
    展廳裏的人們發出一陣驚呼，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會展負責人則在黑暗中竭盡全力地維持著秩序，一邊安撫人們會馬上啟動備用電源，不用擔心。
    總覺得不太對勁……不像是普通的電路故障！
    心裏冒出一種沒來由的警覺，林皓夜本能上前兩步，擋在了肖明遠身邊，卻聽到有一種細細的“窸窣”聲在展廳中蔓延開——
    黑暗中的人群大聲喧鬧著，沒有人注意到這些微小的動靜，然而這樣細碎的聲音聽在她這個劍聖傳人耳中卻是分明無比，就像是大海裏的鯨魚捕捉著同類的聲納傳播——
    是劍鳴……那些響動分明是劍刃在鞘中發出的鳴叫！
    所有的古劍都在顫抖，發出一陣又一陣巨大的戰栗，隱約有青光從劍鞘中透出，穿過組合櫃浮凸而起，呈扇麵狀迅速擴散，直直穿插入天宇——
    如果這時候有人站在雲層之上向下看，必然能看到這一幕奇詭而瑰麗的景象，一束束或璀璨或幽微或清洌的光迅速交融在一起，以光柱的形式將整座江海大廈包裹其中，就像是地麵上驟然睜開一隻眼睛，神光穿透雲層，直插九重天！
    那一刻，天地間所有的喧囂都沉靜下來，隻有無數龍吟聲在悠悠回蕩。
    那一刻，林皓夜眼瞳裏的光渙散開，周身景物如潮水般迅速消退，仿佛陷入一個無邊無際的空茫世界——
    隻有光……無數凜冽的劍光在這個空間中縱橫回旋，劍刃震蕩著，發出巨大的龍吟聲，漸漸與心跳的頻率達成共振。
    從空茫深處傳來無數個聲音，或低沉或肅穆，都在呼喚同一個名字：
    “純鈞——”
    純鈞……
    林皓夜閉上眼睛，放任神智飄散開，感到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意識取得了身體控製權，借著她的嘴發出呼應聲——
    “我在！”
    “純鈞、純鈞……時候快到了！”
    那些光像是聽到了她的回應，紛紛向著同一個方向聚湧過來，它們首尾相連，彼此追逐著，形成兩道方向相反的疾風，便如兩條交纏遊動的陰陽魚！
    “純鈞……”
    “不，還不行！”
    那個聲音靜謐而溫柔，帶著上位者的尊貴堅決：“還沒有到時候……”
    “純鈞，湛盧他……”
    那些劍靈圍繞著她轉動，呼嘯聲越來越響，有淩厲的氣流穿過她的身體，強大的壓力由外而內慢慢收緊，要將埋藏於她體內的某個東西逼出——
    “不，還沒到時候！”
    同樣的呼嘯聲貼著她肌膚盤旋而出，以完全相反的方向擴展開，迎上那個巨大的陰陽魚，就像頻率相同的兩股逆向波動碰撞在一起，霎時間煙消雲散。
    “還沒到時候……請等待星辰交彙的時刻！”
    “清醒過來吧……去麵對你的宿命！”
    輕細的低語震蕩著耳膜，熟悉而遙遠。仿佛從催眠中清醒過來，林皓夜乍然睜開雙眼，瞳孔中的光冷銳尖利，如同劍刃上反射過的冰冷寒光！
    我不會認輸……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師姐……師姐！”
    荊玥的大嗓門炸響在耳邊，林皓夜一個激靈，終於真正從幻境中回到了現實。
    “怎麼了？”
    她回頭四顧，發現周圍的光線重新亮了起來，那些名劍仍然靜靜地躺在玻璃展櫃中，似乎剛才的異動都隻是她的幻覺。
    “備用電源已經啟動了……你剛才在想什麼？小高叫你好幾聲你都不理。”
    “……沒什麼。”
    林皓夜搖搖頭，臉色還有些發白，那種劍鳴與心跳共振的異樣感還殘留在體內，耳中隱隱回蕩著劍刃的龍吟聲。
    她不自覺地用手覆上耳朵，低聲道：“我有些不舒服……我們先離開這兒吧。”
    那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認識她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如此強大的女子流露出脆弱的一麵。
    剛才那短短幾分鍾裏，她到底想了些什麼？
    這個疑問縈繞在三個人心裏，然而誰都沒有問出聲來，隻是對她表示要走的意願點了點頭，向著安全通道的方向轉過身。
    但是上天似乎不想讓他們這麼容易離開，一個清淩淩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阻止了他們離去的腳步：“林小姐，好久不見。”
    是……穆清華的聲音？
    她記得上次見麵時並沒說出自己的名字，她是怎麼知道的？
    林皓夜暗暗捏緊手指：看來淩氏的勢力比她原先設想的更加可怕！
    然而心裏再如何波瀾，回過頭時她已恢複成原先的平靜，嘴角甚至抿起一縷溫雅笑意：“的確是好久不見。”
    “上次那件事多虧了林小姐及時出手，希望今天的名劍展還讓您滿意。”
    穆清華緩步走來，側臉逆著光源，肌膚玉色入骨，有一種空靈剔透的虛無之美。
    林皓夜微微頷首：“很精彩！”
    “飛廉公子本來想親自過來感謝您上次相救之恩，隻是他手傷未愈，醫生叮囑他要多休養，所以才不得成行。”
    林皓夜覺得這個醫生跟波鳥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舉手之勞罷了，不必如此客氣。”
    她淡淡道，眼睛裏透出刻骨的疏離。
    “淩氏一向恩怨分明，有恩必報——為了答謝您上次相助，飛廉公子想請您三日後前往西郊淩氏會館一聚，不知您是否有空？”
    穆清華的用辭和禮儀都完美無瑕，然而客氣中帶著種無形氣勢，不容人變更反駁。
    當然，以林皓夜的自負，也絕不會表現出近乎於怯場的拒絕。
    “當然沒問題——承蒙邀請，不勝榮幸。”
    她淡淡一笑，揮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徑自向門口走去——
    轉身的瞬間，眼底終於泄露出一抹難以掩飾的刻骨疲憊。
    身後遙遙傳來穆清華客氣而清冷的話語：“那麼三日後，我會在西郊會館恭候駕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