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桂枝姐發現房間裏的東西經常不在原來的位置，明明放在抽屜裏的東西忽然不見了，出現在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屋子裏的家具擺設也會自己顛倒過來——因為連衣櫃和沙發這樣的大型物件都是整個翻過來，而且中間的間隔不過短短幾分鍾，以人力而言，要做到這樣實在是很困難。”
    高舒羽頓了頓，捧起茶杯輕抿一口。
    林皓夜手肘撐在桌上，單手托頰：“我想問一下，這些事是你親眼所見，還是聽人所說？”
    高舒羽眉目冷定：“我一年來這裏不過兩三次，這些事不是我親眼所見，是桂枝姐告訴我的——她沒有必要騙我。”
    林皓夜點點頭：“請您繼續吧。”
    “之後就是這裏的遊客說晚上看到鬼出現。有客人說在衛生間裏看到白發老者出現，可是第二天一問，房子裏並沒有老人住進來。還有客人說聽到走廊裏有人說話，聲音非常大，但是出門一看，外麵一個人都沒有。”
    荊玥抱著腦袋趴在桌上：“聽起來還真是很詭異啊。”
    林皓夜若有所思：“你剛才所說的都是轉述別人的經曆，似乎自己並沒有親身經曆過？”
    高舒羽淡淡道：“我三天前剛到這裏，並未察覺到異樣。”
    林皓夜趴在桌上：“這樣啊……那在你看來，這些事是什麼造成的？”
    高舒羽冷哼一聲：“自己心緒不寧，以致心生幻想，也是有可能的。”
    林皓夜挑起眉梢，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依你所說，家具位置顛倒又是怎麼回事？”
    高舒羽愣了愣，沒有立刻回答。
    林皓夜微微一笑，拂袖而起：“那麼，可以麻煩您帶我們去鬧鬼的房間看看嗎？”
    高舒羽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請隨我來吧。”
    鬧鬼的房間位於二樓，一行人沿樓梯而上。一路上光線陰暗，甬道中水汽潮濕，牆角生著斑斑青苔，讓人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林皓夜皺起眉頭：“這裏光線怎麼這麼暗？”
    “這房子建於五十年代，時間久了，牆壁窗戶都有裂痕，為了加固多加了木欄，以致弄成現在這樣。”
    高舒羽淡淡道。
    林皓夜和荊玥抬頭望去，見窗戶上果然封著密密的木條，擋住大半光線，以致樓道裏光線昏暗。
    “本來就陰冷潮濕，光線又這麼昏暗，不鬧鬼才怪。”
    荊玥嘀咕一聲。
    高舒羽語氣冰冷：“隻是巧合罷了。”
    林皓夜瞥他一眼，扯過荊玥壓低聲音：“你這個朋友是不是不信鬼神之說啊？”
    荊玥苦笑著歎了口氣：“何止不信，根本就是深惡痛絕。”
    林皓夜有些疑惑：“既然不信，又為什麼找你過來驅鬼？”
    荊玥撓撓頭，露出無奈的神情：“他是不信，可是桂枝姐信啊。發生了那麼多怪事，遊客都被嚇跑了，桂枝姐一個人都不敢住這房子。沒辦法，他隻好找我來幫忙看看，就算做做樣子也能安心啊。對了，師姐，你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林皓夜搖搖頭：“我沒有陰陽眼，看不見鬼魂，可是我能感覺到這屋裏的氣息很奇怪。”
    “奇怪？”
    荊玥立刻探起腦袋，左顧右看：“哪裏奇怪哪裏奇怪？”
    “說不上來……可是很奇怪，身上好像有利針刺著，又好像是冷風和暖空氣衝撞在一起，反正就是說不上來的詭異。”
    林皓夜抿緊嘴唇，前麵的高舒羽已經停下腳步：“就是這裏了。”
    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窗戶上釘著木板，光線極度昏暗。牆上鋪著白瓷磚，洗麵池的水龍頭裏滴滴答答地滴著水，一看就是鬼片裏厲鬼出沒的常見情景。
    林皓夜正要走進去，趴在她肩上的青羽忽然抬起頭來，吱吱叫了兩聲。她霍地有所覺，收回腳步：“我累了，可以帶我去休息嗎？”
    荊玥回頭看她，眼神疑惑不定。高舒羽仍是麵無表情：“當然可以，這邊請吧。”
    衛生間在樓道的東北角，為客人準備的房間則靠著西南邊的走廊。
    高舒羽很周到地將他們引到自己房間門口，隨即離去。林皓夜推門而入，把行李全部扔在地上，她肩上的兩隻寵物自發自覺地撲上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蜷成一團。
    林皓夜拉過一邊的椅子坐下，確認門窗都關好後輕聲：“青羽，你剛才阻止我進去到底是為什麼緣故？”
    青羽一抖身子，現出九尾狐的原形，舔著爪子道：“其實也沒什麼……以你的力量，要進去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不過跟你一起的那小子就不一定了。”
    林皓夜神色變得嚴肅：“到底是什麼東西？”
    “鬼魅？邪靈？隨便怎麼叫吧，反正生人跟那些東西接觸久了就會被漸漸吸去生氣，最終虛弱而死。你要是不想那些人受損害，就讓他們快點離開吧。”
    “離開？”
    林皓夜皺緊眉頭：“不能設法除靈嗎？”
    青羽搖搖頭：“邪靈太多，已經布滿整座房子，你一個人怕是做不到。如果找別的修道之士來，隻怕到時候這些人已經受害了。”
    “布滿整座房子？”
    林皓夜重複他的話，眼底泛起疑惑：“怎麼會這樣？不是說鬼魂不會無緣無故地聚集在一起嗎？怎麼會都聚集在這個房子裏？”
    青羽晃動著九條尾巴，雪白的皮毛比掛在店裏的皮衣更加華美：“大概是和這間房子的風水有關吧，周圍的樹林和潭水形成一個屏障，把所有的邪靈都封閉在裏麵。”
    林皓夜垂目沉思，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隻能道：“先住幾天看看情況吧。”
    “什麼，還要住幾天，喵嗚！”
    青羽還沒來得及說話，紫薇已經跳起來大叫抗議：“我才不要住在這兒，喵嗚！夥食又不好，空氣又糟糕！我要回去吃牛奶燉蝦仁，喵嗚！”
    它喵喵大叫著，見林皓夜不想理睬自己，索性在床上打起滾來，一邊把枕頭被褥之類的扔到地上：“我要吃雞肝，喵嗚！我要吃魚片粥，喵嗚！我要回家睡暖暖的被窩，喵嗚！”
    青羽蹲在一邊自顧自地舔著毛，壓根不理睬它。林皓夜被它吵得頭疼，揉一揉太陽穴，無奈道：“好了好了，等到晚飯的時候，我去樓下廚房幫你問問有沒有吃的。”
    紫薇立刻停止風笛似的嚎叫，翻身爬起，變臉速度堪與荊玥相媲美：“真的，喵嗚？”
    林皓夜伸伸肩膀，站起身來：“我想出去走走，你們兩個留在這裏吧。”
    白貓馬上從地上撈起被褥，推出一個窩，舒舒服服地趴下睡覺。青羽往前跳了兩步，眼神銳利地盯著林皓夜，似乎要看出她心中所想。
    林皓夜渾若無覺，揮揮手推門出去。
    山裏的景致十分清幽，她沿著屋子四周的青石小路漫步而去，兩旁佳木蔥蔥，遮天蔽日，山澗流泉，鳥鳴和悅。枝葉縫隙中透出細碎陽光，時而被林間山嵐晃動，絢爛輕柔宛若雲錦。
    這條路的盡頭是一方水潭，山澗溪流從上遊流下，彙入此間。原本潭水清澈，遊魚曆曆，可許是因為上遊建築工事伐林開荒的原因，溪水中帶有大量土泥，以致潭水渾濁。
    黃濁的汙水對比著清幽景色，再聽遠處一陣陣打地基的噪音，林皓夜煩厭地閉上眼睛：“真是煞盡風景！”
    “你也這麼認為嗎？”
    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皓夜回頭看去，不覺一怔：“怎麼是你？”
    高舒羽漫步走到她身邊，眉目間都是刻骨的厭煩：“那些人要建度假村，山裏的景致被破壞殆盡！我連彈琴的興致都沒了！”
    林皓夜看他一眼，微微笑道：“看你這個樣子，倒像是隱居山水間的魏晉名士——怎麼會想到在這裏開一家家庭旅館？”
    高舒羽神色淡淡：“要維持生計，自然要尋些活計來做。”
    “對了，阿玥說你擅長彈琴，你最喜歡什麼曲子？”
    高舒羽瞥她一眼：“你也懂琴？”
    “我師傅精通音律，心情好時也會對著空山朗月彈奏琴曲。我經常聽他彈，也知道一點。”
    高舒羽點點頭：“久聞劍聖前輩文武全才，果然名不虛傳。”
    他轉頭看向林皓夜，微露訝異之色：“劍聖一門行蹤隱秘，收徒極嚴，你是怎麼拜入門下的？”
    什麼意思？覺得她不夠格？
    林皓夜翻翻眼睛：“簡單說來就是中了一隻老狐狸的圈套，被他七拐八拐地拐進陷阱裏了。”
    老、老狐狸？
    高舒羽有種嘴角抽搐的衝動：這個詞……是用來形容她師傅劍聖前輩的嗎？
    看來這對師徒的關係……也頗為詭異啊。
    時至黃昏，山間晚風如潮，水麵上掀起濃濃的霧氣，撲麵而來的水汽嗆入鼻中，一絲一縷在胸腑間散開，連心情都變得黏重而陰霾。
    這個地方很奇怪……沒有邪氣，沒有鬼氣，但是卻讓她莫名地覺得不舒服，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會發生。
    她搖搖頭，對高舒羽道：“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院裏一聲極盡淒厲的慘叫長呼。兩人都是一愣，推門快步入內，循聲趕到廚房，卻見滿屋狼藉，碗櫥顛了個個兒，鍋碗瓢盆全部摔在地上，桂枝姐縮在一邊，神情呆滯，荊玥則站在旁邊輕聲安慰著她。
    高舒羽幾步衝上去：“出了什麼事？”
    荊玥見桂枝姐說不出話來，隻得道：“我剛才在廚房裏幫桂枝姐準備晚餐，忽然聽到院子裏大白在叫，就出去看看怎麼回事。可是在院裏什麼也沒看到，反而聽見廚房裏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回頭一看，廚房已經變成這樣了。”
    林皓夜上前幾步：“阿玥，從你們離開到回來過了多久？”
    “也就一兩分鍾吧。”
    “一兩分鍾？”
    高舒羽擰起眉頭，左右打量著廚房：“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把整個碗櫥都顛倒過來？”
    荊玥擺了個鬼臉：“你懷疑我的話啊？”
    高舒羽抿起嘴唇：荊玥這家夥雖然率性隨意，卻從不說謊，這件事既然是他親眼目睹，應該不是假的。
    他正在猜想，林皓夜已經拾步上前，把地上的碗碟拾起來，整齊累在一邊。又把摔倒的桌子椅子一一扶起。
    “別愣神了，再不整理好，我們今天還不知道幾點吃晚飯呢。”
    荊玥忙應了一聲，搶上去幫忙整理收拾。高舒羽猶豫一下，過去接過林皓夜手中碗碟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