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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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飛機安全著陸。我終於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鄉——北京。
08年奧運會促使北京迅速的發展起來,我走的時候還不見蹤影的T3航站樓,如今早已投入使用。腳踩著這新生的建築,我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對於離開六年的我來說,一切都是新的。我今天回來的事情,我沒有通知任何人,甚至是至親,所以自然無人來接我。眼前隻有形形色色的歸來離去的陌生人,連帶著整個城市帶給我的陌生,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已經走了那麼久。
是的,我走了六年。六年足以讓我忘記這裏的所有,讓我能重新開始,雖然心裏還有那麼一點的在意。順其自然吧,很多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六年前,我剛剛從北京一所中等水平的醫學院畢業。學院的基礎醫學不是本碩連讀,所以四年之後我並沒有像其他醫學院的同學順利的繼續深造。是工作還是考研?我選擇了後者。四年的熏陶,我完全投入到了專業的學習當中,希望以後能向外科方麵發展。就在我苦讀準備考研的時候,一個機會從天而降。學院從市裏爭取到兩個留學日本的名額,準備派兩名基礎醫學的學生出去闖一闖。聽到這個消息,我萬分激動。我在心裏盤算了一下這兩個幸運兒的人選,肯定有一個是給係裏的全能賽冠軍的,這個毋庸置疑,因為他的成績一貫很好。可剩下的這個名額可就不確定了。
我的成績雖然不算突出,可一直穩定在前五。如果老師能夠發覺我這四年的刻苦努力,也許我能得到這個機會。
天上真的掉餡餅了!
係主任楊教授把我叫到他辦公室,一路上我難掩興奮,走在樓道裏都快蹦起來了,同學以為我吃錯了藥。管不了那麼多,我隻知道老師真的有看到我的努力,我這四年的苦讀總算有了一個完滿的結果。
如果當時那句大俗話——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能及時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也許我就不會像賭氣一般的背井離鄉六年。
我是和那個全能冠軍一起離開辦公室的,他依舊保持著一貫自信的姿態,和在外麵偷聽的同學打著招呼,笑談有關留日的事情。而我呢,剛才在樓道裏開心得像一朵花的我現在就好像是個傻子。我覺得那一雙雙羨慕的眼睛就像是在看笑話一樣,嘲笑我,蔑視我。尤其和全能冠軍站在一起,我就像是個小醜。
“……給你這個難得的機會,是有學校的考慮在裏麵的。你有很強的日語基礎,到那邊去應該能很快的適應學習,不會讓兄弟學校看扁了咱們。當然,有像全能冠軍這樣的人才,相信他們一定會對咱們刮目相看的。這樣一個全能的學生,再加上一個如野草般適應能力極強的普通學生,真是培養多方位的人才啊……”
就在教授還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計劃當中時,我已經被他那個讓我難以接受的理由打得措手不及。原來,我在老師的眼裏一直是個普通的學生的,之所以讓我去是為了給全能冠軍做陪襯的對吧。雖然是我想要的結果,我得到了這個難得的機會,但我已經完全的迷失在失望的深淵中。
“先生,您要叫出租車嗎?”
我被機場的工作人員拉回了現實。可能是在出口逗留太久了,愣神兒太久了,我的頭有點疼,不自覺的使勁揉了揉太陽穴。
“謝謝,我自己來吧。”
此刻,我站在T3的出口,看著這擁堵成一片停車場的路,感覺頭痛又加重了。算了吧!忘了吧!那些會讓我無法前進的事情,不要再想了。就業住房醫療結婚等等等等,還有眼前的交通,還不夠讓我堵心的嗎?別再給自己添堵了。
“師傅,走嗎?”
那個司機背靠在車邊抽煙,這邊隻有他的是沒換成黃紫黃紫的北京現代,還是紅色的小富康,有些格格不入。雖然已離開北京六年,但我印象中還記得富康是一塊二一公裏的,而現代是兩塊一公裏。
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煙霧繚繞的我看不清他的長相。看這穿著有點像個驢友似的隨性簡單,不像現代裏穿著工作服的司機們那麼規矩。他什麼也不說就打開後備箱,把我的行李都放了進去。然後,等我們都坐穩了,我才發現車窗角上赫然貼著兩塊一公裏。我不禁為自己之前小算計的失敗而鬱悶。
“去哪兒?”
“中日友好醫院。”
先去報個道吧!雖然我是海歸,可現在北京海歸遍地都是,根本不值錢。趕快先拿日本那邊的教授寫的介紹信去中日問問,看能不能以此為跳板,在中日工作。什麼內科外科婦產科都好,先讓人家要了我再說吧。
車子行駛在平直的機場高速路上,我左顧右盼的,從心底感歎著北京巨大的變化。
“現在這北京發展的越來越好了啊!”
都說北京的的哥的姐熱心腸好說話,可我今天碰到的可是個異類。我不知說了多少句話企圖和他聊一聊打發漫長的旅途,可人家回給我的是一股濃濃的煙味。
坐在副駕駛,我能夠看到這張出租車司機身份卡。卡上的照片和我眼前這位“仁兄”簡直判若兩人,這線條硬朗又不失儒雅的氣質,怎麼可能是這個邋裏邋遢,不剃胡子滿身煙味的小富康司機產生聯係呢?陳子非,這個有點叛逆的名字,倒是能和他此刻的狼狽聯係起來。
突然,一個急刹車,我差點撞到前擋風玻璃上。我剛反應過來原來前方出了事故,陳子非早已衝入人群,把倒在血泊中的傷者抱了出來!
傷者是一名女性,頭部嚴重撞擊,身上有多處外傷,雪白的裙子被鮮血眼紅,格外豔麗刺眼。陳子非抱走她引起人群中一陣騷亂,但他卻毫不理會這些。他把傷者放到後座上,然後拍擊她的肩大聲呼喊:“小姐!小姐!醒醒!小姐!聽得到嗎?”
我拍拍他:“讓我來吧,我是醫生。”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閃爍不定,濃黑的眸子仿佛要把我吸進去。
車輛越堵越多,司機們都下來一探究竟,人群中七嘴八舌的,嘈雜的讓每一個人心裏都異常煩躁。
“不行,失血太多,這裏什麼都沒有,我無法采取任何搶救措施。”
陳子非依舊冷靜的抽著煙,並沒有表現出多麼驚訝,仿佛他一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隻是皺著眉頭,神情嚴肅的望著前方即將疏通的道路,沉默不語。
“人呢?人呢!”人群中衝出一個手持移動電話的憤怒的男子,看到陳子非就一通“開炮”,“我已經打了120了,你這又是幹什麼?!出了問題怎麼辦?你負責啊!你是哪個運營公司的?我要去告你……”肇事司機操著濃重的上海口口音,這一車話說得,好像撞人的是陳子非似得。
“你是要去中日友好醫院吧?”陳子非根本沒有理會眼前這位叫囂者,突然問我。
“啊…是。”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喂!你有沒有在聽啊?什麼中日友好醫院啊?120馬上就到!”那人還在喋喋不休。
“我看你最該打122!”
丟下這句話,同時丟下煙頭,陳子非鑽進駕駛室,招呼我做好,一踩油門,循著剛剛疏通的機場高速,揚長而去。
“師傅,您這兒有手電筒嗎?”我想照一下瞳孔。
“不用照了!深度昏迷,呼吸窘迫,是失血過多引起的。你再看看她有沒有隱蔽的外傷,骨折什麼的。”
他也懂醫嗎?就這麼一個的哥?
我當然知道現在該幹嘛,不用他說。
為了爭取時間,陳子非風風火火的違章抄了近道,甚至逆行走了輔路,差點迎麵跟一輛正常行駛的車撞上。他一個急刹車就站住了,病人可不好了。
“不好,沒有心跳了!”
我剛想做胸外按壓,他就從前邊下來,打開後車門,想也不想的往傷者的前胸重重地捶了一拳!出乎意料的是,我一直放在傷者頸部動脈的手指竟感到了微弱的跳動!
我從沒見過這麼野蠻卻這麼有效的急救方法!簡直比除顫儀還管用。之後他便抱起傷者往醫院跑。我向看車人交到了幾句,便也跟著進去了。
“救人!這兒有傷員!”他抱著傷者在醫院大廳內呼喊,打破了急診大廳還算有條不紊的氛圍。
“放這兒吧!放這兒吧!”一個護士不耐煩地推過來一個擔架。
“她沒有其他外傷,就是失血過多,內髒也有損傷……”
一個醫生過來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行了行了!靠邊!”他看也不看地朝陳子非拜拜手,推著擔架車離開,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搶救一!”
他被晾在那兒,急診廳又恢複了平靜,好像是對他的無聲抗議。或許他是一直緊繃神經剛剛放鬆下來要緩一會兒,或許被剛剛那個醫生的話說懵了,可我很清醒。他那幾下子,絕不是一天兩天能練成的,沒點兒理論基礎和實踐,根本不可能做出這麼有意義的施救。
看到他離開了急診大廳,我也快步跟了出去。
醫院門口全是病人家屬和排隊掛號長期駐紮的病患,人來人往形形色色的格外雜亂,然而陳子非的背影卻顯得那麼突兀。他那深色的夾克完全能融入到周圍的環境中去,但我卻能一下子找到他那落寞的背影。
他好像想點煙,可卻怎麼也打不著火了。打火機被它正在氣頭上的主人無情的丟掉,誰讓它關鍵時候掉鏈子呢?我撿起打火機,一按,火苗挺衝的啊!
“這不有火兒嗎?”我走過去,幫他點著煙。
他顯然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有點拘謹的湊過來。
“你以前是醫生?”
他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看都沒有看我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