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颯的骰子聲響著，莊家的手像是一條靈活舞動著的蛇，罐子在他手裏以肉眼無法辨清速度的移動，一個來回搖擺，“砰……”的一聲罐子帶動骰子就落定在桌子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幹淨利落。
    穿著青灰色袍子的莊家，留著滿臉的胡須，魁梧的身材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風景，胡須擋住了他原本的五官，一雙大如牛眼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們這一桌已經換了幾個莊家的，最後才換到這個滿臉胡須的大漢過來這裏。
    圍住賭桌的人一開始還抗議賭莊這樣頻繁換莊家，這在賭莊裏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但是事實證明，無論是換多少個莊家，他們還是一直贏，便不再理乎賭莊這邊換人的事了。
    在罐子落下的那刻，熱鬧的賭莊出現片刻的安靜，這刻的安靜絕對是從來沒有在這個地方出現過的，但是今兒卻是一會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一會一陣能辨落葉聲的安靜。
    隻見，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轉頭，眼睛一致地看著中間坐著的小公子。
    小公子身子嬌小，穿著件半舊的白袍，皮膚有點暗沉，臉上還花花地沒洗幹淨，讓人想到這人也許是十天半個月也許都沒洗過臉一樣髒。
    他從容地坐在那裏，在一群站著的人群裏坐著是件很突兀的事，但是他還是一直地坐著，不慌不忙地下注，手把銀子推出去，再收回來。
    他一進來的時候，守門的打手還攔住了他，打趣道，“小弟弟，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滾回去找你娘親喝奶去。”
    當他拿出來手上的兩錠銀子的時候就被放進來了，賭場就是那麼一個地方，當你有錢了，不管你是誰，守門的人都會放你進來，而當你沒錢的時候，無論你是誰，守門的人都不會放你進來。
    顯然，無論是在哪裏，錢才是一根萬能鑰匙，可以讓你通過任何一道門。
    他從一進來就坐在靠門邊的這張桌上玩猜大小，一玩兒就沒有起來過。奇怪的是，他桌麵上的銀子都是成倍地一直往上滾，沒有輸過一次。
    他下注的手從來都是不慌不忙地，沒有半絲猶豫，果斷從容地押注，沒有半點意外表情地再次把贏了的錢收回來。
    本來隻是寥寥幾個人的賭桌，最後卻是圍滿了人。
    賭大小這玩意，都是以一賠一，沒有多少人愛玩。
    “我買大……”隨手把麵前所有的銀子往大那裏一推，屁股挪了挪，換了個坐姿，抬起一隻腿到椅子上，動作粗魯率真，黑亮的大眼睛十分感興趣地盯著前麵的罐子。
    在他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安靜的人群一下子的又沸騰起來，隻見大家的手拿著銀子往大的那邊推，“我也買大……”
    聲音一個傳一個，“買大……”
    “大……”
    “大……”
    程亮果斷。
    一群大漢眼裏充滿了必勝的光芒，緊緊地盯著搖骰子的莊家，等著他揭開罐子，仿佛就是知道那裏麵就是他們想要的答案一樣，趕緊開了好讓他們把贏了的銀子拿走。
    在銀子一落定之後，“買定離手，買定離手……”旁邊守著的打手就站出來凶神惡煞地強調規矩。
    眼見莊家就要揭開罐子，小公子舉手打斷要解莊家的動作，眼睛看著對方露出了抹嘲諷的笑，“等等……”隻見他把那壓在大的那堆銀子轉押到小那邊去，緊接著押大的人一片鬧哄，大家也跟著他把銀子挪到小的那邊去。
    “買定離手，不可以換……”一個打手想攔住那個小公子，就被莊家抬手阻止了。
    莊家看到全部的人都把銀子押到小的那邊的時候，眼睛一瞪，銅鈴大的眼睛怪嚇人的。他使了個眼色，站在旁邊的打手就把耳朵伸了過去，莊家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打手點點頭地就就走了。
    坐在一群大漢裏的小公子臉上噙著抹笑，看著莊家和打手嘀咕，打手離去的時候還對他露出抹獰笑後才離開，不過這一點也不阻礙他繼續賭博的樂趣，因為這眼神他一點也不害怕。
    “哼……”小公子嘴角露出抹愉悅的笑，聳聳肩，繼續玩兒。
    他從坐下來玩到現在，一直隻贏沒輸過，兩錠銀子開始，贏回四錠、八錠、十六錠……手中兩錠銀子變成了桌麵上的一堆。莊家一開始還沒有注意到他，到他贏了三局，四局的時候，搖罐子的手勢就沒那麼漫不經心了，每搖一次都會萬分小心。
    真正玩過賭骰子大小的人都知道，真的每次都猜得準大還是小的，除非是有透視眼，否則肯定是能從別人搖骰子的動作聲音判斷骰子的大小。
    真正玩兒這個的人不多，這裏今天也就兩個。
    莊家搖骰子的動作很快，隻是每次都能被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子猜對他骰子的點數，顯然的，他們兩個人還是坐在邊上的小公子技高一籌。
    不過他贏了這麼多錢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周圍的人見他一直在贏錢，大家開始注意到了他，並且見到他以倍數一直在翻倍地贏，有人試著跟著他買了幾次都贏了，漸漸地周圍的人也跟著他買，別的桌的人也圍了過來，大家都是隻贏不輸，輸的全是莊家。
    短短的一個時辰，賭莊這邊已經是輸了上萬兩的銀子了。
    賭莊這邊現在是想扯局不開了也是不可能的，大家都贏紅了眼，想讓大家就此停手是不可能的。現在要是一下子說不開了，或者是把這個帶頭的小公子請出去，勢必會引起大家的不滿，一鬧事就把賭莊經營了這麼久才樹立起來的好口碑給全破壞了。這事誰負責得起？
    周圍圍著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是整個賭莊的人都想進來這裏，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過來。
    “你看這個小子，你有沒有在哪裏見過？”“麵生地很啊。”
    “我猜這局一定還是那個小公子贏……”
    “……”
    邊上的人竊竊私語的，大聲交談的，這些聲音都沒有逃過小公子的耳朵。聽著了，也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麼。
    “小……”人群再次爆出一聲聲歡呼，毫無疑問的，賭徒又贏了，輸的還是莊家。
    小公子贏的銀子是旁邊的大漢推回來的，以及賭場這邊給的贏利。
    顯然莊家也是知道答案的，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隻有旁邊站著的打手一陣擦拳磨掌地咬牙切齒地卻是不能真的撲過去咬死那個帶頭的小公子。
    賭注被帶走，贏利被帶走，賭局重新開始。
    颯颯的骰子聲響起，帶動的不止是賭徒的心，還有被賭的人的心，這會，玩兒的就是心跳。
    你贏，或者我贏，我全部的給你，或者，你把贏了的給我。
    中年的莊家漢子顯然是經曆過場麵的人，在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一下，手還能不慌亂地搖動骰子。
    紅方是個有規有矩的賭莊，就是因為這個賭莊從開始到現在都一直手段光明正大，沒有出暗招來贏賭徒的錢，而且從這裏贏走的錢，不會有人在暗巷子裏攔著你要回來。
    這裏不像別的賭莊，你進來就隻能輸錢，贏了錢就別想出去。紅方，隻要你運氣好，隻要你有能力，那你就可以贏走你想要的銀子，否則，你就留下你的銀子，輸光了的話，你的人就離開。
    紅方贏的是技術，他們請來最好的賭家，來給他們掌控這裏的場麵。請來最好的人，管理這裏的秩序。培養出最有力能幹的打手，幫他們看管這個場子。
    三角方從來就不缺能人，缺的是一雙發現能人的眼睛。
    秦一天肯去發掘人，敢大膽地用人，這就是他的厲害之處。
    我給你足夠多的銀子，足夠大的舞台，你在這裏給我貢獻你的所有能力，我不會虧待你，這就會有人願意來給你賣命，這就是江湖的遊戲規則，在這規則裏過得好的人，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成功，都不是難事。
    紅方屬於秦家的賭莊，聲譽可靠，一步一步地做大，成立三角方的三大賭莊之一。
    三角方有三個大賭莊，一個是秦家的，一個是黎家的，還有一個是趙家的。
    黎家和趙家都是古老的貴族，他們在三角方這個地方存在的時間久，生存的時間也長。他們經營的賭莊本來是這裏最大的兩個賭莊，隻是，秦家發展起來後，慢慢的很多東西都超越別的家族，其中賭莊也是其中一個。
    原來黎家和趙家的賭莊生意都比秦家好，隻是在現在比起秦家的話，這兩家都要落下一大步了，不過，這完全是遊戲規則決定一切的。
    看得清的人固然懂，看不清的人就隻能在門外湊個熱鬧。
    “買啊……”
    “趕緊買啊……”
    “你不買我們怎麼知道買什麼會贏……”
    贏紅了眼的人，隻想趕緊再來，趕緊再來，來多一盤他就贏多一盤，來少一盤，他就贏少一盤，贏少一點錢。他們沒有想過，他們會輸，會把贏來的錢輸回去。
    在金錢的麵前，人們已經慢慢失去了原本的人性。
    顯然，小公子也看到了這樣一個場麵，對於別人的催促，他臉上出現了厭惡的表情。當那些不堪入耳理所當然的話進入他耳朵的時候，他更是厭惡。
    黑亮的眼睛往莊家那邊看的時候，他的眉頭蹙了蹙。隻見莊家的臉上的胡須動了動，如果小公子沒看錯的話，他想那個人是在笑。顯然，莊家對於這樣的情況已經見多了，麵對人性自私的物欲，他是更了解一點。
    小公子手上下注的動作一直頓在那裏，他就坐在那裏，看來一眼麵前的銀子，然後看著莊家，兩個人對視，誰也不動。最後還是他先移開視線，低著頭坐在那裏。
    莊家也淡定地站在那裏，罐子穩穩地落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在沒人下注之前，他是不需要去理會罐子的。現在他也很感興趣，對麵前出現的這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