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
    甩了甩頭，不等身後電梯門關上，我匆忙走了。我死都不敢回頭看那電梯一樣，不敢看那電梯裏出來的人一眼，生怕會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
    這個學校。
    我機械的走著，走在那些校服的裙擺之間，走在那些談笑的笑臉之間，走在這個充滿著生氣的人間。
    但是，從我身邊走過的，又有多少是真實之物，又有多少是悲傷的假麵？
    是了，到了哪裏，都不會改變的，永遠不會改變的，就是這個樣子的事情，看見不該看見的人，聽到不該聽到的事情。
    這一切就是葉家給予我的血，不容許改變。
    直到穿過一扇破舊的鐵門，路過了一所外語大學，直到聽到來往的本地人、外國人說著嘟嘟囔囔的話，聽到屬於從塵世中傳來的汽車喇叭聲，聽到街頭巷尾傳來小販的叫賣聲，聽到那些活著的聲音。
    看見頭頂著的太陽，那些驅逐了黑暗的光明，我才如夢初醒地停住了腳步。
    一切不會因為離開就改變。
    一切都在改變，除了身體裏流的血，它姓葉。
    所以，世界對於我從來不會改變。
    心魂不定，那是一種沒有理由的惶恐，一種本能的惶恐。
    其實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並不是人們所說的變，而是不變。
    是你千方百計的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卻無能為力，不管如何嚐試，那些可怕的事情就是這樣鍥而不舍的跟著你，無論你怎麼逃離。
    幾年前，奶奶去世了。
    我為了給奶奶奔喪，整整在葉家那些可怕的老人們麵前跪了三天三夜，而原由隻是因為一個夢而已。
    還記得那時我到葉家的第一年，向來不做夢的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奶奶躺在陰暗冰冷的地方。
    對我說了很多很多不能理解的話，要我好好照顧自己，雖然那個地方很冷很暗，但是我知道那是我們鄉下的家。
    在小小的磚瓦屋子外麵有一個小小的庭院，種著沒有名字的花朵，沒有顏色的湖泊，和蔚藍色的天空，但那已經是屬於過去回不來的時光。
    我和奶奶感情很好，十歲以前一直是由奶奶照顧長大的，知道葉家找到我，所以當時隻是不明白一直對自己很好的奶奶躺在那麼冰冷的地方，為什麼不開燈？
    想看清奶奶的臉，卻哭著醒來。
    於是那一刻我決定回去。
    即使我要麵對的是整個葉家。
    是不安是惶恐，是預感。在我十五歲那年的晚上。
    神終於打開了那扇門，將我成為專屬於他的玩偶。
    這種惶恐一直持續，陪伴我惶恐地坐上火車，乘著巴士顛簸到那個遙遠的已經變成記憶的故鄉。
    直到看到了奶奶的那一刻，我終於了悟
    躺在鄉下簡陋的土房子，室內陰暗，就像我做的那個夢。
    外麵是蔚藍色的許久未見的天空。
    我該相信我的夢和惶恐。
    “大難臨頭。”她在最後對我說。
    後來鄰居們告訴我，奶奶是三天前夜裏開始病重的，正好是我做夢的時間，我看著那些未名的花朵，那些已經開了又敗的生命，才知道這一生我都無法逃離葉家。
    從此相信了自己的惶恐。
    十五歲。
    我終於成為了……
    能夠洞悉那些，別人所不能了解的東西，並不見得總是值得去為此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