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山洞裏呆了幾天，寧風的眼睛也完全好了，腿上的傷勢因為杜小遊的到來也恢複的不錯，加上他異於常人的身體素質，要遠行也是沒問題的。
    杜小遊似乎也已經采完了所需的藥材，這天一清早就嚷嚷著要帶寧風和竹嵐語回去山莊做客。
    竹嵐語看看那高卻大部分地方並不陡的懸崖，又看了看寧風麵無表情盯著自己看的眼睛，想來寧風也是算好了這崖是隻能下不能上的，笑道：
    「寧兄有孕在身，不知可否遠行？」竹嵐語問著杜小遊，卻是看向寧風直勾勾看過來的眼。
    杜小正太對這位斯文儒雅的公子很有好感：「嘿嘿，公子放心，我有小路可走，不必攀崖而上。」
    竹嵐語除了和寧風單獨相處的時候，待人都十分和善，那張清秀的麵孔總帶著讓人舒服的幾分笑意，讓杜小遊忍不住親近。此時聽見他又在為另一位整天冷著一張臉的公子擔心，好感度更是蹭蹭蹭地往上遞增。
    「那便出發吧。」
    懸崖很深，底下除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糊外就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寧風和竹嵐語跟著杜小遊在林子裏左轉右拐了好幾天，才找到他所說的「小路」——瀑布之後有一洞穴，進入洞穴後沿著左邊走便能通向另一片林子。
    三人並不急著趕路，連續走了幾天的路也臭汗淋漓了，便在進入山洞之前到瀑布底下的河裏洗澡。
    杜小遊自告奮勇溜到了遠處抓魚，留下關係並沒有好轉的兩個人在瀑布下。
    寧風的身體線條很優美，全身肌肉勻稱卻並不顯得誇張，即使不看那張臉，也是那種女生一看見就會尖叫的類型。
    而加上那張冷峻得有些過分的麵癱臉……竹嵐語覺得周遭的氣壓都低了下來。
    即使背對著那人，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無形的寒意。
    這種壓迫力，果然是殺手塔塔主才能擁有的。
    再看看自己因為好吃懶做留下來的壞毛病而培養成的小身板，怪不得他扮個女人也沒有人發覺有所不妥……
    他不知道，在他的背後，那人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背脊。
    肩膀不夠寬，肌肉不夠結實，身材也不夠高挺，和想象中的一樣瘦弱，竹嵐語整個人的感覺和當年沒有什麼不同，在同齡人中雖然算是標準，但在寧風眼裏卻還是清瘦了點。
    隻是記憶中那張總會對他笑得真誠又無奈的臉，他卻再也看不見了。
    因為現在麵對著他的，是竹嵐語，不是竹玉。
    他們之間，隻剩下了華絕閣主和殺手塔主的關係了。
    清澈的水滴從青年白皙光潔的肩頭緩緩滑落，緊貼著他挺直的腰線，落回水中。
    從上激流而下的河水分外清澈，讓青年腰下的部位若隱若現。
    寧風收回逐漸變得幽暗的目光，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動了動：「你知道雲女是何物？」
    竹嵐語愣住，沒想到對方忽然這樣問，想了想才道：「可用來得天下之物。」
    「你，想得天下？」寧風的聲音變得有點古怪。
    竹嵐語搖頭：「天下與我何幹？」
    寧風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你覺得師東霞是何人？」
    竹嵐語輕笑：「她自己不是說了嗎？她是前盟主之女。」
    寧風挑眉：「朝廷局勢動蕩，師東橋會將女兒放在風頭浪尖上？」
    竹嵐語也挑眉：「那我如何知道！」
    兩人對看幾秒，竹嵐語哼了一聲，若是平時，那還得扇一把扇子以顯從容，今日扇子不在，他手癢了癢，隻好撥弄自己的頭發：
    「我是不知道，但寧塔主要買我華絕閣的消息麼？」
    寧風眼睛眯了起來：「欠你的回去我會親自派人送過去，你現在可以說了。」
    竹嵐語：「就剛才那些？」
    寧風點頭。
    青年指尖挑過耳際的一縷青絲，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道來：「先帝生前在江南香米鎮與一青樓女子相愛，後來將其娶回宮中，號為『雲妃』，雲妃曾先於皇後誕下一子，但出生不久後因先天原因死亡。雲妃受刺激極大，開始整日瘋瘋癲癲，被送往離皇宮到了某座寺廟靜修。後來先帝駕崩，太子楚業登基，殺了不少的人，其中卻沒有雲妃的下落。」
    「何處的寺廟？」寧風明顯聽出了「某座」這個被故意隱藏起來的重點。
    「據師東霞所說，應該就是離這裏不遠的玄音寺。」
    「那何來得天下一說？」
    「誇張罷了，」竹嵐語頓了頓，又道，「你可知最想得天下的人是誰？」
    「……」寧風明了，但他對朝廷之事也並不好奇，便就此打住了，又接著問：
    「那師東霞？」
    竹嵐語笑了：「師東霞不過是盟主派來放出消息的小兵，沒有了利用價值後便不會再被那些如狼似虎的江湖人惦記，寧塔主不用擔心的。」
    說完，兩人皆是一愣。寧風倒是看不出有什麼表情變化，竹嵐語卻是為自己的話臉紅了……
    這種語氣，怎麼就這麼別扭呢？
    沒等青年的臉皮恢複原本的顏色，寧風又問：
    「那請問閣主可知當年使香米鎮一夜盡毀的真正凶手？」
    竹嵐語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他抬頭看向寧風固執的雙眼，寧風漆黑的眸子緊緊盯住他，像是要將他的心看穿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竹嵐語才恢複了笑容，冷冷反問：「寧塔主現在莫非是要來責怪我不分是非黑白？」
    寧風還是一樣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不，我隻是想問，你原諒我了嗎？」
    對麵的青年愣住，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
    在四年前的那場大火之後，青年的心就被猜疑和仇恨充斥全部占據了。
    他畫了一張屬於華絕閣主的溫柔麵具，卻收起了原本柔軟的內心，表麵上談笑風輕，暗中卻不得不留個心眼，雖然嘴上不說，但他明白自己已經習慣時常用著敵意的目光看待事物，因為在江湖中行走的，特別是像他這般已經握有巨大權力的，每分每秒都必須提高警惕。
    所以聽到寧風這樣揭他的瘡疤，竹嵐語忍不住才冷聲反問。
    但他沒有想到後一句話竟是如此……
    「我隻是華絕閣主。」竹嵐語回答。
    已經這樣決定了不是嗎？他們從此就隻是華絕閣主和殺手塔主的關係。
    可是為什麼，他現在會如此動搖？
    寧風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緩緩走近：
    「是嗎……」
    那聲音，輕柔而富有惑人的磁性，明明是從遠處來，卻又仿佛就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