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穩穩地停在常家的私人機場。亞克看著仍在沉睡的少年，腳步輕輕地走過去，在他耳邊輕輕哼歌。
    這個人，如果被強行叫醒的話會難受一天的。
    悅耳舒緩的歌聲漸漸地喚醒了少年。少年揉揉眼睛，模模糊糊地嘟囔一聲，站起來。
    亞克走到一邊，拿出帕子沾了點溫水，再用帕子輕柔地揉揉少年的太陽穴。
    “達令，飛機到了，該下去了。我已經和常青季說好來意，你直接進去就好。”亞克說。
    少年眨了眨朦朧的眼睛，小聲地“嗯”了一聲，走下飛機。
    剛踏出直升機，少年的眼神立即變得清明。
    常青季走上來，站在少年麵前看著他。
    少年也看著他，上上下下掃視一眼。
    一個是在細細看著對方的樣子。
    一個是在細細計算對方的身高體重年齡等等信息。
    末了，常青季微微一笑：“你想明白什麼是愛？”
    少年麵無表情地點頭。
    “那麼，我帶你看一個東西。”青季說，伸出手輕輕撫摸一下少年的臉頰。
    少年麵無表情地拉下他的手，點頭。
    青季笑得像個孩子。
    長長曲折的小道安靜地延伸，看不到盡頭。隻有遠處不知為何產生的朦朧白霧遮住陽光。小道被茂盛的植物圍住，顯得十分孤零。
    少年抬眼看過去，淡漠的眼神似乎衝破濃霧。
    兩人靜靜地走著，隻有青季的腳步聲一直響著。
    他們走進白霧，身影被掩蓋。荒涼的大地上雜草瘋長，在微風中飄蕩，與每一朵高貴豔麗的花兒一樣。
    陽光中，野草的脈絡染上金光，根根分明。
    “這是常家一個特殊的墓地，埋葬著身份奇特卻對某些人有重要意義的人。”青季低聲說，沉穩的聲音在霧的朦朧中似要飄散開。
    少年看著那些墓碑，向前走著。
    “我帶你看的是墓地盡頭的一幅畫。那幅畫，嗯……很漂亮。”
    少年看著兩人相觸的手，沒有反應，隻是繼續走。他的手在對方掌中，隻是那樣放著。
    一片白霧中——
    少年的眼前奇異地閃過無數畫麵……
    最終停留在麵前這一幅巨大的畫上。
    一個女孩兒，青春年少的美麗女孩兒。
    一頭金色頭發纏著一根深藍綢帶，向下溫柔垂著。
    女孩兒麵容沈靜，看著畫外，似乎凝視著你，又似乎越過你，看向白霧中。
    而她的目光，就像將要爆發的火山一樣激烈，又像凝固著北極深處千年不化的寒冰。而這些，都在一灘藍色的水中化開，蕩漾成她的眼。
    少年驚住。
    其實女孩兒的年齡並不小，大約有三十七歲。但你就是沒辦法叫她阿姨。
    因為她的眼睛，比少女還純潔。
    少年看著這幅畫像，久久不語。
    他和別人不同，他在那雙眼裏看到許多熟悉的東西：狠辣、冰冷、孤獨、暗沈。隻除了一樣東西他看不懂。
    “它使人新生、使人煥發活力，它像雲朵一樣柔軟，像糖果一樣甜蜜，如同天使的一個微笑。”青季在他身旁說，“它使人幸福、使人痛苦、使人瘋狂、亦使人永恒。”
    他側過臉，對少年淡淡地笑。
    少年恍惚地點頭。
    他該怎麼來形容女孩眼中那他看不懂的東西？濃的化不開，複雜而簡單。
    這名年長的女孩穿著藍裙子，站在一片金黃的麥穗前，靜靜地看著少年。
    少年垂下眼簾，複睜開，與女孩兒對視。
    有種東西，像陽光般燦爛地籠罩在他身上。
    “仔細看她的眼睛，你就能發現它。”
    “看不到。”
    青季揉揉他的頭發，微笑：“那我給你說一個故事吧。”
    “好。”
    “曾經有一個男人，是當時中國的貴族。他愛上一名來自大不列顛的金發女孩。可喜的是，女孩並不愛他，總想著離去。於是男人把她囚禁起來，留在中國。期間讓宮廷畫師為她畫了一幅畫像，畫完後，女孩就自殺了。”
    少年點頭，又問：“為什麼要說一個假故事？”
    “先來個鋪墊吧。”
    “哦。”
    “曾經有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孩，他們便在一起。可女孩是一名殺手，在刺了男人一刀後逃之夭夭。但不知為何，她又偷偷回來了一次，結果被男人抓住。男人讓西方畫家給他畫了一幅畫後就殺了他。”青季上前一步，深深地看著這幅畫像，“是不是對男人的舉動感到奇怪？”
    “男人是誰？”少年問。
    “我的祖父。”青季微笑著歎息。
    “那不奇怪，他必須服眾。何況如果他不殺她，她會在別人手中死得更慘。”少年淡淡地說。
    “很聰明，那麼你知道這女人是誰嗎？”
    少年搖頭。
    “不對，你再好好想想，你一定知道她是誰。”青季眼中閃過冷光。
    “不知道。”
    青季沉默幾秒，對著女孩說：“看來你還真讓他們憤怒，連‘黑玫瑰’都不記得了……”
    少年沉默地站著。
    黑玫瑰，曾是殺手史上的傳奇。她卻因為一個男人喪命。
    他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認出她是誰，但他不能說。
    除了一個人，其他任何殺手，都不能說出她的名字。
    那個人，卻永遠也不會說。
    “大概是七歲，我無意間闖進這裏，看到了她的畫像。當時周圍全是墓碑，非常害怕。但看見她的眼睛就覺得安心許多。後來被大人找到，我以為會被訓斥一番，他們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般，隻說以後不許再去。”
    “但那時畢竟還是個孩子，他們越是這樣越是好奇，所以我去了一次又一次，每次見到她都會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到了十五歲左右，我終於明白了那是什麼……”他苦笑一下，“你見過蓮娜和雷思敏了吧？她們的一些地方是不是很像她？”
    話已至此，青季的心思少年再明白不過。他抿抿唇，把嘴邊的“愚蠢”二字吞下去。
    “回去吧。”青季凝視一會兒畫像，笑道。
    “……其實你也很像她，特別是眼睛……”青季在回去的路上忽然說道，隨即搖頭：“我在說什麼呢，你們明明一點也不像。”
    天空的雲彩似涓涓小溪，流淌在天幕。
    兩人的身影破開白霧，重新出現在荒園中。
    青季又牽起少年的手，往前走。
    “我剛才說的話，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
    “你知道什麼是愛了嗎？”
    “沒有。”
    “……那我們在一起試試？”
    “……”
    “？”
    “好。”
    兩人便在一起了。（發生了什麼？！）
    少年仍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對於青季的接近無甚反應。
    比如：
    “你的頭發很美，讓我情不自禁想吻它。”青季在偷吻無果後無辜地說。
    “謝謝。”黑發少年禮貌地道謝，見對方仍站著不動，又補上一句：“你的也不錯。”
    “……”重點在後半句好嗎？！青季看著轉身進入房間的少年，歎氣。
    再看一看自己隔他甚遠的房間，又歎一口氣。
    少年走進房間，拿起放在桌上的牛奶。
    常青季與雷思敏的描述很不一樣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嗎？少年淡淡地笑著，拿出手機。（咦哪來的？）
    “噢達令你的假期還有三十八天~”亞克鴨子般幹啞的嗓音傳來。
    “知道了。”少年冷淡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那好。”亞克仍是聲音怪異地笑著回答。
    那邊傳來一名女人的聲音，亞克“噢”了一聲，說道：“達令我還有事，先走了喲！”
    “恩，再見。”少年掛了電話。
    兩人就這樣過下去。
    青季發現少年意外地好養（？），隻要給他一張床一切OK。
    但是，他也不可能讓別人自己去找吃的。於是青季殷勤地為少年準備各種用品，安排好一切事宜。
    少年最初隻看一眼他的東西，再給他一張紙，讓他把上麵的東西買回來。後來也會從裏麵拿出一件黑色衣服或草莓蛋糕。
    看他連驗毒也不驗就吃下蛋糕，青季想這孩子就真的是殺手嗎這麼沒防備。
    時間就這樣流走。
    少年冷淡的表情終於有了幾分變化，偶爾也會對青季笑一笑，對青季的接觸也不大抵抗。
    少年休假完畢後，在做任務的間隔也回來看看他。青季不得不說，他很感動。
    有一次，他又帶少年去看那副畫像，輕聲說：“其實我一直想擺脫她，無論如何她隻是一幅畫。可惜一直沒有人能讓放棄她。不過遇見了你……”青季笑得格外溫柔，“我想大概能忘記她。”
    少年破天荒地開口反駁：“你不是愛上她，隻是被誘惑罷了。”
    “誘惑？”青季淡淡地笑，“大概吧。
    少年沉默一會兒：“就像撲火的飛蛾，在黑暗中飛久了，看見火焰便飛撲過去，殊不知火焰隻會帶來更深的黑暗……”
    “死亡。”青季接上，斂去笑容，“這是你的想法？”
    “想法是這樣，但這段話時別人說的。”少年頓一下，又說，“你對我大概也是這樣。”
    他等了一會兒，見青季沒反應，準備離開。
    剛跨出一步，手就被一把拽住，少年克製下回擊的衝動，任對方將自己扳過身子，接著——
    一個溫柔的吻。
    青季溫柔地吻著青澀不知所措的少年，專注而輕柔。
    身後是蒼穹作幕，曜日作綴。
    燦爛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久久流連不去。
    那一刻，天高，雲淡。
    那一刻，風和，日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