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是一個旋轉而下的樓梯，樓底往下是漆黑的一片，清冷的的氛圍帶著讓人窒息的壓抑感。
    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裏？
    想起我的一生真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兒時唯唯諾諾，從來都不敢當吃螃蟹的第一個，也不想做最後一個。我人雲亦雲，我隨波逐流，我安守本分，且從來不是老師父母口中的好學生。壓抑在我心中的秘密數不勝數，但，我心甘情願的被這些秘密奴役。
    少年時代，愚鈍如我，每天過的都是這樣的乏味無措。早上頂著亂得像雞窩一樣的頭發，吃著從食堂打來的包子或饅頭，走進教室後，我總能夠無視教室裏那些熟悉的陌生人。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後，埋頭於無盡的題海之中。日子過得平淡，從不希望這份平靜被打破，但現實總是與我的想法背道而馳，一件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打破了它。
    很特別的，今年的國際勞動節法定三天假學校破天荒的給學生放了一天假，說是讓學生調養身心，適度休息。我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大罵學校的卑鄙無恥。對於我來說，假期不假期都一樣，反正總是要留在學校裏兼顧我的學業。同樣的，但也有些人會自願留校學習，像我所在的班級。還有剩下的大多因家裏離學校遠，懶得回去。
    坐在安靜的教室裏，明亮的白熾燈下滿是和我同樣疲倦的臉。細微的翻書聲，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一切的一切都再熟悉不過。我的人生有多少時光是在這樣的場景中度過的？也許我在演一場戲，這出戲的名字叫做生活。我從來不是燈光下活力四射，生動活潑的主角，從來都是在那些陰影下駐足的醜角，在導演的劇本上的留名也僅限於路人丙。真是可笑，習慣了膽小的我甚至連路人甲都不敢當。
    也許我隻是一個看客，看別人如何光鮮亮麗，看別人如何相守相生，看別人如何在人生的道路上勇敢馳騁。而我，當一隻烏龜，將頭深深的埋進自己的築造的殼裏。我要對美好、勇敢這類東西敬而遠之。
    “紀信，班主任叫你待會到體育器械室去清潔籃球。”聲音從後腦勺上麵傳過來，我頓時停下手中一道函數題的演算，張了張酸脹的眼睛，遲鈍的抬起頭，一雙狐狸眼正微笑著注視我。說話的是我們班的勞動委員許君雪，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精致的妝容。
    “啊？不好意思，我剛在算習題，沒聽清你說什麼。你能再說一遍嗎？”我像平常與人處事那樣，小心翼翼的回著她的話。“也沒什麼，班主任叫你待會到體育器械室去清潔籃球。”說著臉上生出一朵笑容，帶著春天般的氣息。
    說謊，就算我平時再怎麼不在意班主任說什麼，我也能在他宣布五一假期之後聽到他讓許君雪去體育器械室清理籃球的話，再說了，班主任是為了懲罰許君雪連續遲到三天才讓她在假期清潔籃球，憑什麼要讓我代替她。就算是因為平常同學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任勞任怨，也不能這樣使喚我，沒有什麼人，天生就是奴隸命，我也不是。可是……
    “好吧，等我寫完這幾道題就去。”沒錯，這就是我，就算是心中對不公平的事情有諸多的不情願，因為習慣於膽怯，我會說服自己直到能夠欣然接受為止。我總是習慣於欺騙自己，對我來說，自欺欺人便是我的生存之道。
    “你要好好清潔哦！”許君雪眨著她那雙狐狸眼笑得春風得意，說完，她便背起她的Hollekitty包轉身離去，她背後的Hollekitty的目光仿佛在注視著我，因為它沒有嘴巴，我根本不知道它的目光是冷眼嘲諷，還是憐憫同情。
    夕陽的目光照進教室，讓教室後麵的板報鑄上一層金色，這樣的色彩像極了那個溫暖寧靜的夢的顏色。有種讓人心安的力量。同樣是目光，為什麼差別會那麼大？
    學校的體育器械室位於校體藝館的旁邊，基本上算是學校較偏僻的一處地方了。學校當初在築建的時候並沒有在外圍圍上圍牆，而是采用現代化的牢籠式鐵柵欄來充當圍牆。這就避免不了學生翻柵欄逃課的問題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學校立即用攝像頭來配合監視，學生的逃學問題才得以解決。但百密而一疏，體育器械室後麵的走道因為負責老師的疏忽，並沒有被裝上攝像頭。而慶幸的是沒有人知道這裏沒有攝像頭。它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被人遺忘。
    體育器械室裏的運動器械像雕塑一樣矗立在這個房間。我提著一桶水，走向成筐成筐的籃球。房間裏隻有我的運動鞋和木質地板接觸而發出的聲音。
    夕陽透過窗戶，能夠清晰的看見灰塵在空中洋洋灑灑的樣子。我蹲在籃球推前，開始仔細的擦拭這些肮贓不堪的籃球。享受這樣一個人的時間。
    其實我挺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一個人吃飯，沒有女生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可以一個人靜靜的品味食物美妙的滋味；一個人在教室演算習題，習慣耳朵上帶著耳機，總會有教室隻屬於自己的感覺；一個人在深夜騎著自行車外出，看城市的喧鬧繁華，聽風優美的淒唱，觸碰自己最向往的自由，在夜晚呼吸清新的空氣，可以讓我忘掉很多。
    喜歡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終於將一筐滿而肮髒的籃球擦拭幹淨之後，我看了看窗外暗沉的天色，明明是夏天，天黑得怎麼那麼快？我放下手中的抹布，不嫌髒的用手指按摩太陽穴，然後揮揮手臂，放鬆緊繃的肌肉，舒緩一下酸痛感。手臂傳來的酸痛讓我意識到我的體力越來越差了。沒有理會自己已經輕微皺起的眉頭，我便提起水桶打算離開。
    伸手捉住門把手想把門打開，卻發現隻能打開三厘米左右的縫隙，隱隱看到門外緊扣著門把手的鐵鏈和鎖頭。我捉住門把的右手僵在那了，身體仿佛被抽幹力氣一樣。
    還是被人捉弄了，我並沒有招誰惹誰啊。我這樣心甘情願的做路人丙丁，看你們在舞台上光鮮亮麗。這樣的安分守己，僅僅隻是我生存的方式。我並不想被打擾，我自己本分的事情也有做的很好。
    為什麼？當然沒有答案，我不期盼有答案，你們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也隻能奉陪，但不會到底。
    放下水桶，我迎著窗外吹進來的風踱步到窗邊，窗戶的鐵框構造讓我燃起的希望又被當頭澆滅。這樣，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會被老師發現。雖然現在是初夏，但深夜的溫度可能會有點低。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襯衣黑運動褲的校服裝扮，我自嘲一笑，說謂的品質一流的校服看是難抵漫漫長夜。從窗口湧進來的，是夾雜著青草味道的風。它吹拂在我的臉上，帶來讓人心曠的舒適。
    “噠。”一滴雨珠觸碰皮膚發出的輕得不能再輕的細微響聲。我張望了一下天空，黑壓壓的天看不出任何情緒，隱隱劃過幾絲銀線，轉瞬即逝。
    看似要下雨了，初夏的天氣總是那麼反常，氣溫也降了許多。我看了看窗外存在於黑暗中的操場，隻有兩三盞馬路上的路燈散發著昏暗的燈光。雨斜斜地穿過，在燈光的照耀下，那樣在黑暗中帶著金屬質感的銀絲，甚是美麗。我呆呆地望著這場景。
    也好，怎麼樣都是自在的一個人，哪怕是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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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操場一柵欄之隔的人行道上，幾個身影飛快地走過，繼而奔入漫漫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