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驚醒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將明的時候了。
    將他從深沉的熟睡中驚醒的東西，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無比熟悉這種味道，在他還年紀尚幼的時候，和師父一起被別人追殺時，幾乎每日每夜，他都在這種令人心驚膽顫的氣味中入眠。
    他已多年沒有聞到這種氣味了。
    他遲疑了一下，迅速披上外衣點起蠟燭，從枕下拿出一隻小小的骨笛，隨後伸手按住了門。
    那股濃烈的血腥味，是從門前傳來的。
    就在這時，一抹白影忽然出現在慕天身邊，用常人幾乎難以聽清的聲音道。
    “少主，是白天的重公子。”
    慕天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眼光一變輕聲問道：“為何會在這裏？”
    “屬下隻知道，重公子似乎是受了重傷，然後跑到這裏的。”說著，聲音極細微的頓了一下，“還有，重公子身上有很厲害的毒，少主當心。”
    慕天的眼神立刻淩厲起來，聲音卻壓得更低了：“讓各府府主小心一些，別讓胡笳十八府被人發現，此次我來到帝都，不想惹上誰的注意。”
    “是，少主。”話音還未消散，人已經消失不見。
    慕天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輕輕呼出一口氣，手下用了些力氣，將門推開了。
    就在他推門的那一刻，一個淺青色的酒瓶子咕嚕嚕滾到了他腳邊，從裏麵流出了深碧色的酒液，還冒著絲絲的白煙。
    這瓶酒是沒毒的。
    紅衣男子見此，索性走出門外，看著靠在門邊上緊緊閉著眼睛，唇色有些發紫的男子。
    即使是昏迷，他臉上的笑容仍未完全褪去，隻是他還是留了這僵硬的笑容在臉上，竟仿佛有些下一刻訣別的感覺。
    慕天猶豫了一下，隨即蹲在他身邊正要為他診脈的時候，看見那個笑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想要隱隱翻騰，又轉瞬間被壓下。
    他此刻已經來不及估計自己心裏真正的感受，目之所及的是那個男人身上許許多多細碎的傷口，和幾乎已經差不多全浸染的黑衣，他隻是看著，然後感覺到心底湧上來的情緒在那一刻，全數轉化成了憤怒。
    這憤怒，卻顯得有點莫名其妙。
    他有些賭氣的收回給黑衣男子把脈的手，從懷裏掏出了個小瓶子，從裏麵倒出了幾粒淺褐色的丸藥，伸手拉住黑衣男子的下巴，將藥丸惡狠狠塞進他嘴裏後，就想要拔腿就走。
    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麼一樣，快步走了回來，不情不願的再次蹲下。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知道，你果然是個會麻煩別人卻毫無歉疚心的人。”
    過了許久，慕天定定的看著他，忽然伸出手去觸那個已經僵硬的笑容，幽幽的低聲說道。
    重華開始有疼痛的感覺，隨之清醒的時候，已近第二天傍晚。
    他慢慢的睜開眼環視了屋子一圈，隨即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樣的眨了眨眼，抬頭望著頭頂上雪白的床幔，發起愣來。
    慕天就在此時推門進來，手上端著熱氣騰騰的白粥，似乎早已知道他會這個時候醒一樣，走到床邊輕聲說道。
    “深更半夜的，真是擾人清夢。”
    重華連眼珠都沒有轉，似乎仍未醒悟過來，還是呆呆的看著雪白的床幔。
    慕天看著他發愣的樣子，不由覺得自己昨日的怒氣有點上升的趨向，沉聲問道：“怎麼，你似乎很驚訝？”
    重華聽到這句話，臉色微微變了變，蒼白的麵容此時已經能用慘白來形容，眼光慢慢暗下來，卻沒有說話。
    慕天不以為杵，隻是將熱騰騰的白粥哐當一下放在床沿上，輕聲囑咐道：“趁熱吃吧，你傷重又中毒，這幾日隻能吃些清淡的東西。”
    重華聽到他遠走的腳步聲以後，才微微的偏過頭來，看著緊閉的門口，臉色依舊慘白。
    但還是一直看著，絲毫不肯閉上眼睛。
    那種無措，茫然又帶著點恐懼的神情，好像是看見了此生最不可能再看見的東西一樣。
    此時，瓊花閣。
    “查出你們少爺到底到那裏去了麼？”楚元昊此時站在包廂裏，臉色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低聲問著身邊站著的一身黑衣的雪卿。
    “回稟楚公子，消息雖然有了，但是還未證實。”雪卿的臉色也極為難看，眼神也冷得和冰一樣，回答道，“宴會結束後，奴才們都被纏住了，可能就是那個時候，少爺被殺手伏擊。”
    “真是沒想到，老二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動手。”雪衣公子怒極反笑，麵色越發難看，“本來父王不讚成對老二下如此狠手，讓我來帝都想要勸一勸，讓你們少爺手下留情。現在既然出了這檔子事，父王若是聽了，想必也再無話可說。”
    “現下少爺身受重傷，府裏又有那麼多想要補一刀的人。”雪卿一邊想著一邊輕聲稟報著，伸手比了一個斬首的動作，“少爺怕是很難短時間內回府，楚公子不如借此機會……”
    “既是這樣，回稟你們少爺，我楚元昊打算不守賭約，大概要呆在帝都一段時間了。”楚元昊說著一震袖擺，桌子上的茶杯頓時碎成了粉末，唇邊卻隱隱露出了人畜無害的微笑。
    “楚公子的話，奴才一定帶到。”
    說著，雪卿好似猛然感覺到什麼，忽然出手如電，在半空中拿住了一隻小小的烏木箭。
    烏木箭上係著一張寫著字的布條。
    “查到在哪裏了？帶我去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