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悅之以為這個人隻是個性高傲，為人張狂，如此住了幾天，他開始發現，他似乎誤會了這位公子。
    兩個人隔著一道牆，似乎都不愛熱鬧，過了五六天都沒有客人來過，也隻有一個小童伺候著。他每天都會背書，都是在午睡過後，每每必以“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開題，每次開口，總在“學”字與“不”字上重音，還總在“亦”字後停頓良久，好似在認真思索後悟出了什麼，然後長篇大論開始。
    即使哪天他是拿了一本書開始讀，開頭也必定是這句話。
    幾天下來，閏哥兒發現，他家公子變勤奮了，以往每天午睡一直是一覺睡到太陽下山，每現在每天中午按時醒來還會拿一本書去牆邊樹下的矮幾上看一下午的書，神情愉悅。伴著隔壁公子悅耳的讀書聲，他開始覺得，旁邊住一個會讀書的傻子，其實也不是一件不能忍受的事情。
    -江悅之從來不知道自己能無聊成這樣，居然會放棄睡覺的時間，悄悄在牆角下偷聽別人讀書，而且一堅持就是十多天，甚至還一點點對方的自言自語中總結對方的說話習慣，慣用詞句，讀過的書；有時候他發表自己對最近朝廷事件的看法，他甚至拿自己的去比較優劣，每每到意見分歧時，他總是想出口反駁，忍了幾次，聽著對方的意見和自己的相悖而去，好不失望、辛苦。
    這幾天他覺得對方的性格語氣說是張狂，不如說是不通世事。對於一個問題的看法總是太書麵化，總是從古人的觀點中提出自己的主張，一點新意沒有，好似從小為科舉而生，從未涉世。
    而且他每天讀或背書，不論刮風下雨從不間斷，就江悅之來看，似乎是鄰居在發泄平日裏的壓力。因為他背書開始的前半段總是有些僵硬，到後麵就越來越流暢，越來越不知所雲，仔細比較卻能發現，到後麵的語調總是愉悅的多。
    科考完近半月時，很多找不到源頭毫無根據的流言開始四處傳播，比如今年的主考官昨日召見了誰，又比如丞相家的公子某某已經內定中了舉人，再比如江南誰誰家給某一個主考官送了幾座府邸，多少金銀……
    江悅之聽自家小童絮絮叨叨的把這些事情說完，就讓他做自己的事情去。小童的意思他明白，但他不想費那個心思。寒門士子寒窗十年就等著科考一步登天，如今天下歌舞升平，各類勢力之間虎視眈眈，時時刻刻想抓住對方的小辮子，科考舞弊那是大案中的大案多少人眼睜睜的看著，敢使手段的一定沒有好下場。
    退一步說，就是真有人走後門得勢了，還有多少士子盯著呢，他著什麼急？
    中午美美的睡一覺，按時起來，照樣到牆邊的樹下聽隔壁的公子讀書背詩討論時事。
    一向守時的公子，這一天遲了。江悅之等了幾乎半個時辰，把耐心用罄，他還是沒來，正當他準備拂袖而去時，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響起：“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