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我早該想到的。
    我該想到，你是那麼溫柔卻強勢的男人。你說過恨我，就恨得徹底，連贖罪的機會都不肯給我。我該想到，你是那麼傳統而專一的男人，你不能接受我的感情，你發現把她肚子搞大了所以急著結婚。我該想到，我本早該死心。
    所以，當我發現你對我的嘲弄，與你曾經的溫存形成強烈反差時，我隻想到我的感情被踐踏了，卻沒想過，也許你本不稀罕我的真情。當我收到你的結婚請柬時，我就該想到，你是直男，你終究該有個正常的人生，娶妻生子，我何必執著？所以，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該。
    我曾乞求過你的原諒，原諒我當年的懵懂無知，不僅差點毀了我的前程，也毀了你的清譽。你一如往昔，你說算了，沒事的。可我知道，再怎麼原諒，我們也不會回到過去。以前你會摟著我的肩膀肆意歌唱，現在你不會了；以前你會曠課陪我吃棒冰，現在你不會了；以前你可以坦然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現在你不會了。所以啊，有些話，不要因為是對的就認為該說；有些人，不要以為是愛的就該追；有些事，不要以為自己知道就代表全世界不知道。你我都是凡人，你我都有自己不可言說的苦衷。試想當年，若不是我苦苦相逼，至於走到如今這步田地？
    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昨日如兄弟，今日成路人。若徹底反目該多好，至少你會永遠銘記我。可我知道，你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你說過，兄弟，那是一輩子的！不是你死了或者殘了就不是我李蔚奇的兄弟了！可現在我想問問你，如果你最好的兄弟愛上你，你能怎麼辦？這難題的答案現在顯而易見，兄弟你結婚了，我就該捧著禮金帶著笑容走到你麵前說聲新婚快樂。
    新婚快樂。其實你穿著新郎裝特別帥，就是塗抹了太多的發膠，顯得有點老氣。其實我更喜歡你寸頭的樣子，笑起來像個小刺蝟。不過，我再喜歡有什麼用，你會為我改變嗎？也許十月不到，你就會擁有一位千金或者混小子，再過個幾十年，也許你兒孫滿堂，足享含飴弄孫之樂。從此以後，你的幸福，與我無關。
    你老婆跟我說：我能給你傳宗接代，你能嗎？嗬嗬，如果變性的同時能賦予我生育的能力，我他媽傾家蕩產也會啊！隻要我生的玩意兒你不嫌棄。
    話說，今天你辦酒席，滿桌最好的就是這酒了。52度的瀘州老窖啊，你真他媽舍得砸錢！不過我是給過禮金的，我他媽愛喝多少喝多少，誰也別跟我搶！
    猛嗆進食道的白酒格外的辛辣，辣的我鼻涕眼淚橫流。媽的害的別人以為我給你哭喪似的，多晦氣。我看見你的臉色了，放心，不會讓你難堪的，木已成舟我還有挽回的餘地？我會安靜的走，絕不鬧場。
    拎著兩大瓶白酒踉踉蹌蹌的往門口撞去，我走前也要把本賺回來！小兩千啊，我還真舍得！嗬嗬，揪住阿達的領口，他晃晃悠悠的看不真切。就著這模糊的人影，我吐了一口酒氣：我出去靜一靜，別跟著我。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妥，轉頭對他說：我們還是分了吧，不合適。
    站在黃泥路上稍微理清了下方位，我拖著如同被帶著腳鐐的雙腳向水庫的方向挪去。身後還是一片歡聲笑語，他們該笑，畢竟這是人家這輩子的大事；我不該哭，為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再流淚就是孬種。幾公裏的路也沒那麼長，隻是我覺得這路像奔赴黃泉的，不僅路是黃的，還沒行人。我呸，又胡言亂語了。
    胡亂的靠在老槐樹上，我試著理清自己的思路。夏天的蟬叫個沒完，讓酒醉的我更加煩躁。摸出褲包裏的mp3的耳機塞進耳裏，我的腦海隨著孫燕姿的聲音浮現一幅幅圖景。
    原諒把你帶走的雨天，在突然醒來的黑夜，發現我終於沒有再流淚。原諒被你帶走的永遠，時鍾就快要走到明天，痛會隨著時間好一點。
    是啊，你結婚了，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無論我怎麼麻痹自己，今天我是親眼目睹了這場婚事的。是不是隻有這般徹骨的疼痛才能警醒我該清醒了？我灌下一大口白酒。也許我是該清醒了，你有你的茉莉，我有我的阿達，自此各自幸福，何必再糾葛？
    那些日子你會不會舍不得，思念就像關不緊的門。空氣裏有幸福的灰塵，否則為何閉上眼睛的時候那麼疼。
    你還記得初中的那段日子不？那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一段時光，猶如鑽石，流光溢彩。我舍不得與人分享，我想自個兒留著，誰也別碰。那時我們年輕的近乎幼稚，我們唱歌，我們跳舞，我們一起慶祝考試的結束，我們一起期待假期的到來。現在想來，曾經清晰無比的細節都開始模糊了，我記不得當初運動會時你穿的是什麼衣服，記不得我跑幾棒，記不得最後拿名次沒有。我隻記得那次你好像流血了，一路洋洋灑灑在從操場到醫務室的路上，灑在我的心上——凝固，結痂，與我的血肉攪和在一起。你看，想了這麼多，我還是沒有傷春悲秋，臉上流淌的不是淚，是天上下的雨。
    誰都別說讓我一個人躲一躲，你的承諾我竟沒懷疑過。反反覆覆要不是當初的溫柔，畢竟是我愛的人我能夠怪你什麼。
    我說你像刺蝟，其實我才是。把渾身的刺豎起來針對著每個人——愛我的與我愛的。我不想受傷，卻一手傷了這麼多人。我傷了阿達的心，傷了你曾對我的好，傷了我自己。你怨恨過你的出爾反爾，你讓我留下卻用各種惡毒傷害我，你讓我留下卻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擁抱別人，你讓我留下卻視我如瘟疫，避之不及。曾經的我會問：為什麼會這樣對我？現在的我會對自己說：這是你罪有應得。愛一個人沒有錯，奢求並渴望占有本不屬於你的東西就是你的不對。作為服務生，你給別人端茶倒水別人未必就要給你好臉色；作為老師你對學生鞠躬盡瘁學生不一定買你的帳，這世界本就不是平等的——你付出，不代表你會得到應得的回報。隻是我當初執念太深，看不透這道理而已。如今事已至此我除了空歎造化弄人還能如何？
    原諒把你帶走的雨天，在漸漸模糊的窗前。每個人最後都要說再見。原諒被你帶走的永遠，微笑著容易過一天，也許是我已經老了一點，否則為何閉上眼睛的時候又全都想起了。我試著恨你卻想起你的笑容。
    如今帶走你的是一個叫茉莉的女生。說實話，我不記恨她。我相信再過若幹年，就算沒有茉莉也有百合、海棠之類的女生圍在你身邊。你很好，你會是個稱職的丈夫，一個耿直的兄弟，一個慈愛的父親。唯獨不會是我的愛人。我們口中的永遠究竟有多遠？再過數十億光年，太陽會熄滅，會爆炸。整個宇宙會緘默的如同太陽係從未存在過。你我能永生嗎？不能！所以我才想到那些垃圾肥皂劇的台詞有多可笑——你愛我嗎？愛！你會愛我多久？永遠。
    搖了搖如同被攪成漿糊的腦子，我仰頭把最後那點液體喝盡，然後狠狠將空瓶扔進湖中看它激起一疊漣漪。真美，落日將湖麵染的通徹，波光粼粼是湖麵如同星河，燦爛的讓我淚流滿麵。我想是時候走了，離開這痛苦之源。為何我會淚流滿麵？像個不解風情的少年。難過像是一把刀，在我的五髒六腑深深淺淺的捅著，叫囂著讓我滴落下滾燙的眼淚，去洗滌我那坎坷的青春。
    我曾經愛過你，就在這樣的雨天裏。我記得你用衣服為我遮雨，自己卻被淋成落湯雞。
    現在的天空依舊陰霾，下著生勢雷厲的暴雨，沒有在為我遮風擋雨，我感到涼意。
    終於，決定。讓這份情愫留在這裏。任憑心如刀割，無所謂，你能幸福，這點痛算什麼。
    起身打算離去，不料因為蹲了太久，雙腿早已酥麻。我感到一陣暈眩，一股冰涼的寒意，從頭至尾籠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