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灃立在馬車之前，悠然渡步。
    略帶暖意的陽光照在元灃的身上，那樣的耀眼，又那樣的遙遠，是熟悉，又是陌生。
    爾嫣站在石階上，看著遠處的男子。想到簽文，心底微漾，一時有些不敢上前。
    似有感應，元灃轉身。果不其然，看見不遠處的爾嫣。微笑，張開懷抱。
    爾嫣略微怔忪，有些猶豫。
    看了看元灃，旋即釋懷，疾步投入他的懷抱。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氣息，漸漸安定了淩亂的心。
    爾嫣將臉貼在元灃胸口，聽著一聲，又一聲的心跳。
    皇宮。
    德政殿。
    惠昭帝麵容沉靜的立在禦案前，提筆練字。
    一旁的陳德海聽著外頭隱約的喊聲，則是一臉焦急。
    陳德海咬咬牙，定了心，跪在案前，對著惠昭帝躬身道：“皇上，奴才冒死，請皇上恕罪。”
    惠昭帝看了一眼陳德海，手中不停，淡淡道：“朕恕你無罪，你起來吧。”
    陳德海並未起身，隻是以額抵地，道：“皇上，午時快到，皇後娘娘還在外頭呢。”
    惠昭帝從容的劃下最後一筆，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若愛跪，就讓她跪著。”
    陳德海猶豫道：“皇上……”
    惠昭帝微微不耐，道：“就說朕歇息了。”
    陳德海無奈，道“是。”
    起身出了殿門，看到那位不複往日得體的皇後，此刻鬢發微亂，神情憔悴。
    歎了口氣，兩個多月了，皇後每日都會來跪在德政殿前。
    見到陳德海出了殿門，皇後眼中略有期盼，正欲起身，卻身形一晃，微微暈眩。
    身旁的宮女急忙一扶。
    皇後穩住了身形，急忙上前幾步對著陳德海道：“陳公公，皇上可有旨意。”
    陳德海搖了搖頭，勸道：“皇後娘娘，您還是聽老奴一句勸，回去吧。”
    皇後神色黯然，眼中晶瑩。
    片刻，皇後抬首朝著殿內呼喊道：“皇上，你當真如此絕情麼？我魏氏一族跟著皇上馳聘沙場，對大元江山向來忠心耿耿。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何你要如此狠心，不顧君臣情誼。”
    陳德海一慌，想要攔住皇後，已是不及。
    皇後心急，又往前了幾步，高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定是為了她！因為她，你恐怕早已恨極了我魏氏一族。你早就想要除去我魏氏一族，對不對？嗬嗬嗬……皇上，你此番所做，難道就不怕讓天下臣民寒心麼？”
    惠昭帝緩緩步出，站立在殿前的石階之上，麵容冷峻，重重的將手中之物一甩，低睨著皇後，道：“魏氏一族深受皇恩，卻在塗州胡作非為。朕念其功勞，不予責備，但如今居然意圖謀逆，罪不可赦。你自己看一看，這些年來，你魏氏究竟是做了多少的事，才讓這些百姓以鮮血著成聯名書。”
    書本落在皇後的身前，上麵的血跡早已幹枯，透著暗紅。
    恍惚拾起，看了看，那一頁一頁，一條一條，訴說的百姓之苦。而造成他們苦的源頭，就是魏雲侯府。
    日頭漸高，孤傲的照耀著人間大地，那金色的光芒刺疼了眼。
    抬頭，望了望，心一點一點的涼去。
    再耀眼的光芒，總有黯然的時候，猶如自身。
    曾經，她的家族是多麼的榮耀尊貴，如今，終究是要沒落了吧。
    身形一軟，跪坐在青石地麵上，掩麵哭泣。
    帝都城門。
    馬車緩慢的行駛在路上。
    爾嫣挑起車簾，看著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步履微快，好像是要趕著湊什麼熱鬧。
    好奇的翹首看向前麵不遠處，聚了不少的人，好像很熱鬧，但是人太多，看不清。
    轉頭，看著元灃閉目養神，湊上身前，嬌聲喚道：“阿離？”
    元灃閉著眼，隨意應道：“嗯？”
    笑了笑，調皮道：“我坐車坐累了，要下車走一走。”說罷，也不管元灃答不答應，便挑了簾子，躍下馬車。
    元灃睜眼，隻看到爾嫣月白的裙角在空氣中飛揚出一抹清麗的弧度。
    “叛國謀逆，這個魏雲侯可真是大膽。”
    “就是就是，好好的侯爺不做，自找苦吃呢。”
    “哎呦，我可聽說了，這個侯爺和他兒子在塗州可是做多了喪盡天良的事呢。”
    “不會吧，看起來不像嘛。”
    “你別不信，我有個遠房親戚在塗州城呢，就說叛國這事兒吧，好像被太子當場揭穿的呢。”
    “太子年紀輕輕，可真是有本事呀。”
    爾嫣擠在人群之中，聽著雜亂的話語。
    好不容易擠進人群的最裏麵，隻一眼，便知道這是刑場。
    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刑台上跪著一個又一個身著囚服的犯人，被重重的枷鎖銬住，或安靜等死，或悲鳴冤枉。
    而那些儈子手，麵無表情，好似待會兒他們所做的事，不是殺人，而是宰豬宰羊一般尋常。
    爾嫣雖然站在刑場之外，周圍雖然圍了好多人，但還是能感覺到，邢台上那股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冰冷無情的話語傳來，宣布著死期已到，不可轉圜。
    劊子手們端起烈酒猛地一灌，“噗”地一聲，將烈酒全數噴在寒涼的刑刀之上。
    繞過刑犯的身後，高高的舉起刑刀。
    刀刃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幽冷的寒光。
    爾嫣隻覺得微微晃了眼。
    刀落之時，眼前一黑。
    溫暖幹燥的手掌覆在爾嫣的眼上，遮住了那血腥的一幕。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我們走吧！”
    爾嫣點點頭，並不吱聲。
    轉身，元灃牽著爾嫣的手離開刑場。
    爾嫣不知為何，竟想回頭看一眼。
    鮮紅的液體凝彙成濃稠的細流，緩緩蔓延，張成一張詭異的網。
    那些頭顱滾落地麵，看起來扭曲猙獰，死不瞑目，讓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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