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泣露沉沉地睡著。
    前幾世的記憶在翻滾。
    她清楚地記得第一世的時候，慢慢覺得自己的怪異。她不愛與人說話，總是躲在角落裏，呆呆地看著周邊的人。到了上學的年紀，老師講什麼她都沒有聽進去，更不用說考試，就算知道答案她的筆觸卻怎麼也寫不下去。
    每每交了白卷，拖住班級後腿，慢慢地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智障，一個傻子。
    她的母親承受不了壓力，摔門而去，再也沒有回來。
    而她的父親將她帶到天橋上，借口去上廁所也沒有回來過。
    有些匪氣的人走了過來，伸出粗糙的手摸著她的臉龐，摸著她雪白的脖頸，摸著她衣服下麵的軀體，讚歎著可以賣個好價錢。
    她迷茫地看著他們，忽然一陣惡心。
    周圍的人慢慢圍過來，她從來沒有如同今日一樣成為這麼多人視線的焦點。
    “啊——！”地尖叫一聲，她如同無頭蒼蠅，慌亂逃去。
    不知道衝撞了多少人，她討厭身上染著別人的味道。匆匆躲進巷子裏，正想喘口氣，沒想到巷口就閃出一個人的身影如同魑魅一樣朝她走來。
    她正要喊出來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人的氣息似曾相識。
    “果然是調停者。”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了出來，朝她伸出了手，“來，迷路的小羊羔，就讓我帶你一路吧。”
    她被領到一個福利設施門口，那個人告訴了她所有的事情，原來他也是調停者之一。調停者總是很容易辨認自己的同伴，難怪她不討厭他。
    “你不用著急，總有一天你會知道自己的使命的……”
    ……
    記憶慢慢深藏起來，蘭泣露睜開雙眼，嘟起嘴來。
    要是她早知道所謂的使命就是替死鬼的身份，她一定會死前狠狠踹那個被她救下的男孩一腳。但那個時候，她的身體如同被牽引一般，完全不受控製。
    在心裏歎了口氣，怎麼說也是四世經驗。雖然每一世短暫了一點，多少也適應了自己的角色。
    “哇啊啊，娘親娘親，月華醒了！”一個嫩聲嫩氣的女娃，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趴在蘭泣露邊上，伸出小手要去戳她的臉頰。
    “不要傷到你妹妹，年華。”叫菱妃的美人娘親慢慢走到年華身邊，將她抱在懷裏，輕輕說道，“你妹妹可憐，生下來不會說話，所以年華要好好照顧她喔。”
    “恩！”小女娃甜甜滴笑起來，又轉過身專注地看著蘭泣露，說道，“小露露小露露快點長大，然後跟姐姐玩噢。”
    年華？月華？
    噢對了，她睡過去之前那個皇帝老爹好像封了個名號。月華是自己，那年華就是這個小女娃？
    年華公主，她的姐姐？
    蘭泣露翻了翻白眼，閉上眼睛裝睡。
    年華公主疑惑地看著她的小妹妹，問道：
    “娘親，妹妹怎麼又睡著了呢？”
    菱妃嗬嗬笑起來，刮了刮年華公主的鼻梁：
    “你小時候比你妹妹睡得還多呢？”
    年華公主兩頰一紅縮在菱妃的懷裏悶悶道：
    “娘親不要笑我了。”
    嗬嗬嗬，菱妃發出銀鈴般的聲音。雖然小女兒不如所想的如意，但是值得慰藉的是，大女兒卻完全按照她的意願成長著，這也許是上天的一個補償吧。
    在這深宮之中，她有幸成為皇上最為寵愛的妃子，她一直都想為他誕下皇子。但世事便是如此不如人願，連生個女兒都不是健全的。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看著年華公主興致勃勃地逗著小泣露玩耍。小泣露閉著眼睛，一副深深熟睡的樣子。
    “露露……露露……”年華公主終於成功地戳到了她的臉龐，軟軟得，十分舒服，讓她不禁多戳了幾下。
    悉悉索索傳來衣服聲，菱妃站起身來到庭外坐在琴前，彈奏起來。
    琴音朗朗，是一首多情女子溫婉等待這丈夫到來的歌曲，彈到動情處，菱妃紅唇微啟，唱了起來。
    人世間最動人的感情之一，便是那相思之情。
    而菱妃將這份情感演繹的淋漓盡致，讓人動容。
    一瞬間風聲俱靜，蘭泣露仿佛看見了白色的花瓣圍著菱妃飛舞的模樣。
    她眉頭微皺，睜開了眼睛。
    年華公主開心地叫道：“露露你醒了！醒了就來陪我玩吧~”
    蘭泣露朝她伸出手去。
    年華公主碰了碰她的手：“露露要去哪裏玩？”
    蘭泣露指了指菱妃的方向，年華公主卻是一下子明白過來，興奮地喊著：
    “露露想去聽娘親唱歌麼，姐姐帶你去。”
    7、8歲的孩子抱起剛出生不久的娃娃已經不是問題，隻是這抱的方式不如菱妃來得專業舒服，蘭泣露胸口勒得發緊，漲紅了小臉喘不過氣來。
    盡管如此，能夠看到菱妃的美麗身影，就已經很滿足了。
    “娘親是不是很好看啊，露露？”
    年華公主找了一個角落靠著，調整了一下姿勢，蘭泣露總算可以喘一口氣。
    她輕輕抬眼，便看著菱妃的身姿看得癡了。
    眼角餘光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明黃袍子的父親。隻見這位君王站在梨花從中微微閉起眼，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年華公主察覺到懷裏的嬰兒轉移了視線，順著望過去便叫了出來：
    “父皇——！”
    琴聲曳然而止。
    菱妃嫣然一笑：“你來了。”
    沒有行禮沒有君王與妃嬪之分，她自然地站了起來，拉住了皇上的手。
    蘭泣露微微垂下眼簾，看起來皇上寵愛菱妃的情誼倒是真的。
    這時候的兩人像極了尋常夫婦的模樣。
    皇上擁著菱妃，笑意連連。看到一邊的兩名公主，嘴裏的笑意更盛：
    “年華怎麼帶著露露出來了？”
    “哎呀，果然——”菱妃輕輕說道，淺淺笑了起來。
    “年華倒是算了，你怎麼把露露都弄醒了呢？”菱妃酥酥軟軟的聲音傳來，讓蘭泣露為之傾心。
    “露露說她也想要看娘親彈琴的呢。”年華公主嘟起嘴來，仿佛抱怨一樣，看起來格外可愛。
    “露露說？”皇上吃驚起來，“露露說話了麼？”
    菱妃聞言趕緊上前抱起蘭泣露，心焦地喊著：
    “露露，露露，會說話的話跟娘親說說話吧……”
    年華公主疑惑地望著菱妃，道：
    “露露沒有說話啦，露露是指給我看的。”
    菱妃渾身一震，眼裏的亮光緩緩暗淡下去。
    不要傷心、不要傷心……
    蘭泣露伸出手覆蓋上她的雙眼，見不得裏麵的星光消失的情形。
    菱妃愣住了，這個半個月不到的孩子竟然在安慰自己？
    她扯出一個微笑道：“露露不要擔心，娘親沒事的。”
    聽到這話，蘭泣露鬆了一口氣，唇角綻出大大的微笑，十分滿意。
    一瞬間，天地失色。
    菱妃看著這個笑容，一時間恍惚起來，心神都被這雙全黑的瞳仁吸引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