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謠前傳之。。。  章九 小鎮深宅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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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店裏靜悄悄沒有一個人影,樓下的大堂也是鐵鎖將軍把門。與冰流島不同,這裏的習慣是入夜就安歇,因此走廊上並沒有人走動。雲影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潛到霧驊房前,隱了自己的氣息。因為夾了雜質而顯得泛黃的窗戶紙薄薄一層,被一隻蔥尖也似的小指輕輕觸破,房中的泄露出來。
    雲影知道偷看是很不好的行為,尤其被偷看的對象還是她最敬重、最信賴、最關心、最……的大師兄。但好奇心還是催著自己想要先看看,隻怕錯過些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來平複心情,定睛瞧去,見師兄坐在朝向臨街大窗的位置,正好背向自己。他身上換了一件青布長袍,黑如夜的長發上沾著濕氣,顯是剛清潔過了。以霧驊的修為,應該很容易發現被人窺視,但此刻他隻顧著手上的動作,似乎正忙著施法。
    一直到發現淡淡的紫色幽氣悄悄聚集在霧驊的額上三寸之處,雲影猛然醒悟過來,這是通靈術的特征。師尊平日裏最不喜通靈類的法術,也不樂意徒弟們練習。離島前就修理了兩個淘氣的小師弟。想不到師兄今天居然敢在師尊隔壁就施展出來,師尊知道了非把胡子給氣掉不可……
    不過雲影回念想起來師尊好像出門去了,他的房裏空空蕩蕩,黑燈瞎火,氣掉胡子的擔憂算是沒有了。那霧驊這是要做什麼?雲影屏氣凝神,繼續看下去。見霧驊右手捏著不知什麼東西,左手向虛空中畫出一個靈符,口中念念有詞,凝聚的紫氣像有了意識,漸漸飄向了右掌心上凝成一個團。
    接下來霧驊又從寬大的袖筒中拈出一隻小蟲,借著窗紙透出的微光能勉強分辨出是一隻蜻蜓。這蜻蜓因為被俘而很不高興,使勁撲騰著翅膀。但蟲子的力量在人麵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怎麼也掙不脫霧驊的兩隻手指。
    全身碧綠的蜻蜓在紫氣團中漸漸停止掙紮,好像醉了一般。不多時,紫色氣團便漸漸縮小變淺,最後全都沒入了蜻蜓滾圓的腦袋中。
    霧驊放開手指,讓蜻蜓飛到自己的掌中,那蜻蜓似有了靈性,乖巧地停在他掌上半寸的空中。霧驊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可以出發。那蜻蜓得了命令,立刻從鄰接的窗台飛出,在街上盤旋幾圈,嗡嗡地消失在無月的夜空之中。
    師兄這到底是要做什麼?雲影看的滿頭霧水,再看下去見他把桌上的一麵銅鏡拿在手中,鏡子有巴掌大小,邊上包了一圈雕花的鐵皮,應當隻是一麵普通的鏡子。雲影想起自己房裏也有這麼一麵銅鏡,是店家供給客人梳洗用的。
    師兄拿起它當然不是為了梳洗,雖然以他的容貌隻要稍加畫畫眉點點妝就完全可以扮作妙齡女子。雲影心道自己想得有點太多,又探眼看去,見鏡子上泛起微白的光。
    隻要稍微有點通靈術基礎的人一望便知,這白光是引導魂魄的媒介,而引的是什麼人甚或物的魂、引出來作何用處,就隻有通靈師自己知道了。
    在一陣白光過後,鏡子中漸漸映出了影像。一開始十分模糊,很不容易才能分辨出是許許多多六邊形的格子疊成一片。然後那些格子又漸漸消失,鏡中一片昏黑什麼也看不清。
    且慢!昏黑之還有些影影重重的物體,仔細看去,倒像是房屋樓閣。這些都是白天逛街所見過的嘛,聯想到剛才師兄放飛的蜻蜓,看來鏡中之物都是蜻蜓眼中所見。師兄剛才所施的通靈術便是將蜻蜓的複眼與鏡子相連。難怪看鏡中景物都還有點晃晃的。
    雲影使勁擦了擦眼睛,本來通過小孔窺視就已經很辛苦了,還要再看那模模糊糊的銅鏡,簡直比在島上練千裏視物功法還要傷眼。
    霧驊也緊盯著銅鏡,一點都不知道平時很乖的師妹正在偷窺。而他此時所緊張的也正是偷窺之事。蜻蜓在無月的夜空飛行,不多時飛向了鎮子邊上,一間偏僻的宅院前,然後就停在半空,不進不退。
    這宅院不僅地處偏僻,本身布置也十分簡陋。環繞整個院子的高牆由一塊塊從山裏開采的巨石壘成,石牆雖然很壘得整齊,卻沒有上漆,連石灰都沒有塗抹。唯一的裝飾僅僅是在石塊間填充的青青綠綠的鵝卵石。
    因為是從高處俯視的關係,可以俯視看到院內的布置。院中有個小池,池內有更小的假山。在池子後麵是座兩層的木樓,四四方方的小樓從窗戶中透出絲絲光亮,看來主人還未入睡。木樓後還有一片小小的竹林,高大的魔界白竹在夜風下搖搖晃晃,當然現在看不出它本身的顏色。
    宅院的大門是普通的紅木板門,上麵的紅漆都已經有點斑駁。門上橫匾寫著幾個字,不過想要認字是不可能的了。宅院本身怎麼看都毫不出奇,相比之下,門前站著的一個長者倒是有點引人注意。這大半夜的,站在院前又不進門,不知是什麼打算。
    那長者頭戴著方布頭巾,一身墨綠的長衫,顯是飄逸,樣貌隱在夜幕下看得不甚清楚,但雲影的心卻猛然提了起來。
    這個長者,就是師尊大人!霧驊的身體震了一震,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蜻蜓下降了高度努力靠近院前,將目視的一切都傳到了霧驊手持的那麵小小銅鏡上。隻見梧桐子猶豫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伸手去拉動大木門上的鐵環。那隻大鐵環周長勝過人的拳頭,平時放置在門板上就是用來供訪客敲門喚人之用,鐵環的裏外都被摸得光滑發亮。
    雖然霧驊的通靈術並不算特別精通,但鏡中景象已經十分真實,連梧桐子緊握鐵環敲門卻不小心砸到自己手指時候疼得一咧嘴的模樣都能看得見。不僅如此,梧桐子使勁壓低了嗓門的慘叫也被傳送了過來,隻是不知那銅鏡上什麼裝置可以放出聲音。
    梧桐子連敲幾下大門,宅院中都沒有反應。雲影不禁更加好奇,以師尊冰流島掌門仙尊的身份,就是到了號稱五界至尊的天界仙族,那卻帝也要執個後輩之禮。這宅中所住是何等人,竟讓師尊如此的屈尊,而且還甩掉了兩個最親的徒弟獨自夜訪……
    直過了好一會,院裏終於有了反應。門軸發出吱呀呀的聲音,不甘願地挪動起來。厚重的木門打開一條縫,縫中露出一張小臉。原是一個看門的仆僮,稚嫩的臉上還帶著點沒睡夠的倦容,看來約莫十一二歲,頭上紮著大大的雙丫髻。
    那仆僮一雙忽閃著的大眼珠子飛快打量了幾下,看清是個衣著樸素的陌生長者,臉上便已經帶了半分怒容,開口道:“我家主人睡下了,恕無法接待尊客,還請回吧。”說罷就要關門。梧桐子急道:“小哥勞煩通報一聲,就說是故人梧桐子求見。”
    一聽這話那小僮更不高興了,嘴上撅得快要掛起油瓶來:“什麼古人新人的……我也不是什麼小哥。有事明天再說。”說罷手上加了幾分關門的力道,卻感覺到大門紋絲不動,原來梧桐子已經伸出一腳將門板絆住。
    “小哥還請海涵下,我確有要事……非,非得今日不可。”梧桐子心中甚急,他想見這院中主人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甚至也不能用年月來衡量。過去了一千年,無法再忍了!就算賭上個欺壓小輩的惡名,今日也要踏進這門口。他下了決心,就要往門裏闖。
    “咦?你這人……怎麼直接闖門啊……”仆僮吃了一驚,趕忙阻擋對方。這小鎮雖然偏僻,尋常都沒人敢來找麻煩,這長者看起來不像打家劫舍的好漢,行動上卻也毫不遜色。眼看來人就要橫衝直入,小僮正欲動手時,卻聽得院中輕輕飄來一句話:“讓他進來。”
    這話音從宅院正中的小樓發出,穿過夜晚的淺淺霧氣,穿過一條鋪滿卵石的曲徑和徑間小樹,穿過幽靜的水池假山,最後落在了門邊,讓一老一少兩人都愣住了。於是一場即將發生的爭鬥就此停息。
    小僮心中暗暗驚訝,主人向來深居簡出,很少見客。依稀記得幼時有一年魔皇遣使來要見主人,也被她拒之門外。
    那真是好大的排場啊,高頭大馬的儀仗隊從院門一路排到鎮中去,縣府裏負責清場的差役幾乎把整個小鎮都給清的幹幹淨淨。頭佩三根潔白的天鵝翎、身穿黑底金紋繡花袍的皇使在門外像被罰站一樣從日上三竿等到日落西山,可憐那是個三伏九月的日子,太陽烤得人身上幾乎要冒出油來。結果還是隻收了張拜帖就把人打發了,氣得那皇使一捋袖子就走,上馬時還差點踩空摔了一跤。
    小僮回憶起那個皇使也是個胡子花白的長者,規規矩矩等了一整天連主人麵都沒見到。而今天這個深更半夜來訪還要硬闖的卻能得見。同樣都是老頭子,待遇怎麼就差這麼多呢……
    趁著小僮還在發呆的功夫,梧桐子已經推開門,那門板又一次發出吱呀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很是刺耳。與院子主人的嗓音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一千年沒有聽過她的聲音了,如今一夕得聞,就像是快要渴死的人聽見潺潺的溪聲,催著腳下步子加快,再加快。
    一千年前,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自己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啊。梧桐子深吸一口氣,兩腳行走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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