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時分，又下了一場雪，日光被重重烏雲遮擋了去，陰霾的天空籠罩著大地，使得巍峨的宮闕瓊樓都顯得些許孤冷淒清。
    路上，隻有數個宮人忙碌地掃著路麵的積雪，以免入夜雪水融化，道路變得泥濘難行。
    青羽此次進宮，隻帶了崇山一人。兩人路過一片梅花林時，青羽突然停住了腳步，崇山覺得疑惑，尋著青羽的目光看去，隻見遠處的梅花林裏，隱約可見兩道人影，頓時了然。
    青羽的目光，正是落在其中一道纖柔的身影身上。那女子身著淡粉色牡丹紋的裙袍，袍外披了件水紅色滾毛小襖，她微微踮起腳尖，正伸手摘枝頭上怒放的梅花。旁邊的宮女提著籃子等候，看她摘下幾朵，便及時送上籃子去盛。枝頭的雪撒了些在女子烏黑如墨的頭發上，她神情專注，渾然不覺。
    青羽看到，她從枝頭拈了一朵開得極燦爛的梅花，放在鼻子下輕嗅，仿佛被花香所感染，那張清冷的臉上難得露出恬靜的笑容。
    這畫麵，美好得讓人不忍驚動。
    “王爺……”崇山看著王爺癡望的模樣，忍不住出聲道：“要與汀妃娘娘打個照麵麼？”
    “不必了。”青羽收回目光，淡淡地說：“走吧。”
    ***
    走進北臨王的行宮，青羽正欲行禮，迎麵而來的青玄扶起了他，道：“此時不在朝堂上，羽弟不必多禮。”便請了青羽入座。
    “羽弟用晚膳了麼？”青玄道：“最近禦膳房新進了一名廚師，尤其擅長烹飪南顯小菜，朕記得你自小喜食南顯的珍珠八寶魚和鮮花羹，不如留下來與朕一起用膳，也好嚐嚐他的手藝正宗不正宗。”
    “臣弟無妨。”青羽道：“隻是王兄急召我入宮，一定不單單是邀請臣弟前來嚐試南顯名菜吧？”
    青玄說：“羽弟不過去了邊關數年，性子怎變得與邊關的風沙那般直截了當了。也罷，朕也不多賣關子，這回召你來，真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與你商量。”
    “王兄請說。”
    青玄起身，從案台上拿了一封文書，遞予青羽。青羽接了，打開一看，上麵醒目蓋著的，卻是東齊的璽印。
    “東齊的文書？”
    “文書裏寫著，數天後，東齊將遣使者前來，除了商議如何聯合抵禦西和，更重要的是想要在北臨的王公貴族裏，為東齊小公主尋得一名佳婿。羽弟，你可還記得沁德公主？五年前朕登基的時候，有一夜宴請諸國使者，她隨東齊使者來賀，還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如今已亭亭玉立，相貌出眾，豔冠群芳。”
    “臣弟記得。”那宴會過後數月，青羽便請求戍守邊關，一去便是四五年。隻是那時他心事重重，對青玄口中的沁德公主，卻是沒有深刻印象。
    “羽弟感覺王公子弟裏哪個能與沁德公主匹配？”
    青羽沉思片刻，從容答道：““若要論身份貴重，二王叔之子可嬰頗為適合，要論年紀般若儀表清俊，子霖也是不錯的人選。”
    青玄笑而不語，又問：““羽弟又可知沁德公主心儀的貴族子弟是誰？”
    “這個，臣弟倒是不知。”
    青玄注視著青羽，笑道：“可能時隔久遠，羽弟已經忘記當夜情景，沒想到那沁德公主，卻記住了當年的慶王。”他停了一下，正色道：“論身份地位也好，論風姿儀態也好，北臨的王公子弟裏，又有何人能與羽弟你匹敵？何況你今年已經二十有二，也是時候選慶王妃了。”
    聽完青玄的話，青羽愣了半響，繼而靜默不語。
    見青羽未回應，青玄試探問道：“還是羽弟心裏，其實已有王妃的人選？”
    青羽搖了搖頭，道：“臣弟沒有。”
    青玄放下心來，說：“聽聞那沁德公主不僅有沉魚落雁之貌，還有賢良淑惠之德，這般女子，才配得上羽弟你。若北臨慶王與東齊公主能成就一段好姻緣，從而聯合北臨和東齊的力量，一齊抵擋外敵覬覦，於國本，於百姓，也是有百益而無一害的。”
    後麵一這句話，才是重點。
    有什麼比和親更能在短時間內將兩個國家的利益拴在一起？青玄的話，聽似是在淳淳善導，但話裏的意思，卻有著要青羽以國本為重的堅決。
    青羽默了默，隻道：“懇請王兄，容臣弟想一想。”
    青玄點了點頭，說：“事出突然，朕也不願強人所難，離東齊使者來朝還有幾天，無論你作何選擇，王兄都不會怪罪，隻望羽弟你，能以大局為重。”
    ***
    今夜無雪，烏雲散開，現出天空一輪殘月，更顯淒冷。
    慶王府書房，庭院裏，青羽背手站著，望著天空一動未動，已經有了一些時辰。崇山在他身後候著，王爺不說話，他也不敢出言，隻低頭盯著地上，看陰冷的月光漸漸將地上的影子拉得細長。
    “崇山。”
    “在。”
    “你說，我該娶不該娶沁德公主。”
    崇山愣了一愣，“崇山不敢說。”
    青羽轉頭看崇山，命令道：“我要你說。”
    崇山咬了咬牙，心裏百種思緒翻湧，終於鼓起勇氣吐出他心中認為最應當的選擇。
    “崇山認為，王爺當娶沁德公主。”
    青羽未覺驚訝，隻問了一句：“為何？”
    “其一，王爺一旦與沁德公主聯姻，相當於聯結北臨與東齊二國的實力，西和等國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其二，沁德公主賢良厚德，如若與王爺聯姻，自然成就一段千古佳緣。其三，”崇山停了一下，指出最重要的一點，“王爺即使真的不喜愛公主，養在府中好生照料，相敬如賓便是。但是大王對東齊使者，對北臨百姓，便能有個皆大歡喜的交代。”
    “是麼。”
    他不置可否。那雙眼眸，卻越發深遠。
    夜漸漸深了。
    庭院裏淒風蕭蕭，吹落枝頭枯葉，說不清的冷寂。
    而青羽立在庭中，望著天邊一輪冷月，就這樣靜靜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