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的工作室裏，迷茫著淡淡的咖啡香，一身標準OL打扮的女性坐在旋椅上審閱著成堆的文件。我抬頭看牆壁上的時鍾，距離午飯時間還差好一段，如此一來就注定無法用一貫的搭訕方式打破僵局。工作室除了偶爾響起幾聲我敲擊鍵盤的聲音，就隻剩下翻閱紙張的細微聲響，這種寂靜讓我十分難受。
    “紗雪……”
    終究還是敵不過慎人的寂靜，目光依舊停留在長時間沒有任何變化的顯示器上。
    “什麼事？”
    “你……找唐然……”
    “擔心你的主人麼？”
    “不要開玩笑！”
    紗雪輕咬著下唇，縮起下巴，雙手用力地捏住文件，文件發出哢吧哢吧的脆響。
    “你……想不想知道SS&R的事情，關於唐然。”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猶豫的遊移著眼神，對紗雪露出了一絲不安的笑容。
    “如果你想說，我會洗耳恭聽。”
    耳邊傳來紗雪冷冷的吐氣聲，隨後又是一陣苦笑。
    “你和九條凜私下見過麵吧。”
    “你怎麼……”
    我瞬間展露出驚愕的神情，彷佛有一種在這個女人麵前毫無隱私的感覺。背脊竄上一股涼風，隨即打了個寒顫。
    “不用擺出那麼一副死相，我和九條是老朋友，說明會後也有找過我，說起過你們見麵的事情。”
    倘若九條課長所說屬實，真想不到她們見麵會是一種什麼情景，光是氣氛就能壓死旁人吧。不過這是個好機會，隻是麵對這種機會，想問的問題太多。SS&R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不是社長，唐然和你什麼關係，你和九條課長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等等，以至於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問題太多不知道先問什麼吧。”
    “……”
    我感覺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反正腦中所想都會被剖析的一幹二淨。
    “是啊，從何說起呢，事情積壓的太多。其實SS&R起初並不是像現在這樣，算是和你的工作室一種性質，一群懷揣夢想的少年組建的小團隊。五六個天真可愛的少男少女靠接一些別人眼裏可有可無的瑣碎項目維持生計，入不敷出更是家常便飯。”
    紗雪從懷中掏出香煙盒，點燃一支叼在嘴裏。
    “盡管遇到重重阻礙，收入少的可憐，可這群笨蛋從未放棄過夢想。因為閑暇的時間很多，圖書館便成了我們的‘遊樂場’，麵對枯燥的書本，看到彼此的笑容就能從中獲得無限的力量。逐漸的，這群少年漸漸地成長起來，開始接一些像模像樣的訂單。我還記得第一筆大單子是幫一家遊戲公司做宣傳海報，結果由於在批量印刷中出現了尷尬的錯字，被責令全部返工。為了趕在規定日期前完成，我們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男女間的隔閡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就是在那時，被那群男生看了個透。現在想想，真是不堪回首的時光，哈哈……哈哈哈……”
    紗雪仰頭望著天花板，吐出一個華麗的煙圈，嘴角掛著苦澀的微笑。看得出來，她一直在刻意隱藏，但還是難掩麵部憂鬱的神色。
    “所以，你們成功以後便開始報複麼，那種長期積壓在心底的積怨終於可以得到發泄。攻擊曾經傷害過你們的公司，搶奪曾經對你們冷眼相待的公司的訂單，不想被壓迫就要壓迫別人，不想被對手擊敗就要不斷地擊敗對手，甚至不惜動用卑鄙的手段，九條課長就是你們複仇計劃中的犧牲品！”
    “你錯了。”
    毫不拖泥帶水，非常幹脆的回答。
    “我錯了？哪裏錯了，你們不是一直貫徹著這種原則嗎，當剝離了溫文儒雅的表麵後，扭曲的複仇心就暴露無疑。”
    紗雪深吸一口氣，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
    “難怪你們會走到一起，真的非常相似呢。”紗雪交換了雙腿的位置，將左腿搭在右腿之上，繼續說到：“不論是創業還是打工，新人被冷落是定律一般的存在，這點道理我們還是懂的。逐漸成長的我們已經有了穩定的收入，注冊了工作室，尋求新的合作夥伴，壯大著自己的隊伍。起初，一切順利，我們一度發展到二百餘人的團隊。”
    “結果呢？一定有後話吧。”
    “當然，直到一個人的加入，說了和你相似的一番話，一切的一切，全部改變了。”
    雖然我不願去想，但思維不受控製地將他和她聯係在一起。絕不會是這樣，我印象中的他才不是那種人。
    “看你的表情大概也已經猜到了，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對，就是從九條凜著手那次招標開始。”
    這樣一切就算接上了麼？我雙手僵硬，還維持著打字的姿勢，空洞的眼神凝視著紗雪。
    “那次……招標，到底發生了……什麼……”
    紗雪眯著細長的雙眼吐露著心中的不悅。
    “雖然我們的團隊已經初具規模，但要博得業內的認可不是人數說了算，我們急需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所以就盯上了招標？”
    “沒錯，名不見經傳的我們無疑讓所有參與者出了一身冷汗，黑到不能再黑的一匹黑馬，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相容的。”
    “你說幾乎？”
    在這種話中，幾乎、好像、大概這種模糊概念的詞總是顯得那麼突出，如同擺在你麵前就是讓你抓住一樣。
    “對，幾乎。業內的高度評價與項目的順利進行衝昏了我們的頭腦，讓我們忽略了最強大的敵人——九條凜。當我意識到還有如此強大的對手存在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在九條凜的眼裏，我們就如同滄海一粟，完全搬不上台麵。進度相差太多，一點衝刺的餘地都沒有留下，在我們徹夜不眠奮鬥的同時，九條凜的團隊甚至已經開上了慶功宴。”
    “但事情總是出乎意料的，對麼？”
    如果事情這樣發展下去，跟九條課長所說的完全對不上，所以，一定還有意外發生。那個意外，才是我最想知道的真相。
    紗雪用寂寞的語氣低喃：
    “哼，意外，還真是刻骨銘心的意外。團隊中彷佛隻有我知道敗局已定，其餘那些家夥毫不知情般繼續徹夜工作。就好像命中注定，‘救世主’出現了。他提出了一套方案，一套一擊扭轉戰局的方案，但這個方案令我感到不恥。不過，有多數人動搖了，準確的說，除了當初那幾個天真的孩子，其餘所有人都動搖了。身為社長，言語已經無法阻止求勝的欲望，於是我便提出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條件。”
    “不可能？”
    我滿臉疑惑，歪著頭思考著。
    “提案可以通過，但條件是隻允許他一人執行。相應的，如果他做到了，我會讓出社長的位子。當初在所有人眼裏，都覺得我是運用社長的身份給了他一個不算機會的機會。結果，那家夥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毫不費力，把擺在我們團隊麵前最強大的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一……一切都對上了，這樣就都對上了。九條課長的話，紗雪的話。九條課長隻知道社長是紗雪，自然順理成章地將其定為幕後黑手，而隨後SS&R社內的變化九條課長也並不知情。從一開始，惡魔就不是紗雪，而是……
    “你們聊得挺起勁啊！”
    門把輕輕扭動，門扉被推開的一刻，王的影子屹立在兩人之間，帶著蔑視的笑容欣賞著弱者的自白。
    “唐……唐然……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