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若曦坐在一家不大的咖啡廳二樓靠窗戶的座位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九條凜課長在詢問我們的需求後獨自走到櫃台，看來真的像她說的一樣，這頓午餐不需要我們掏錢。
    “喂喂，若曦，這樣好嗎。我們好像在……犯錯誤啊！”
    我用手肘拱了拱身旁呆若木雞的若曦。
    “啊……啊……這個……既然她主動提出來，應該……應該沒問題吧。”
    “雖然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心裏總是不踏實啊。”
    談話間，九條課長已經端著餐盤從樓梯一步步向我們走來。
    “這是你們點的套餐，因為是家咖啡廳，所以我擅作主張為你們點了這裏的特色咖啡。”
    “真……真是太感謝了！”
    實在不敢相信，這種看麵相就知道與萬物格格不入的性格，居然能做出這麼體貼的事情。
    課長擁有完全不輸於紅蓮的氣場，沉默彌漫在三人之間。
    該……該怎麼辦才好呢，彼此的地位相差過於懸殊，宴請的對象似乎也相互對調了。從剛才開始一直是對方在找話題，導致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現在無疑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自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簡直遜斃了。
    我本來是想說“您最近工作還順利麼？”、“貴公司如果有什麼需求可以找我幫忙之類的。”結果仔細想一想真是愚蠢之極的問題，肯定會被當場反問：“需要幫助的人是你才對吧。”
    就算是模擬出一套完美的應答方式，這種話也不該出自我這麼一個菜鳥之口吧。我的心跳劇烈加速，越是焦急說點什麼，腦中越是一片空拍。艾利，振作點啊，這比當初麵對紅蓮要好很多吧。
    “那……那個……九條課長……”
    我強迫著自己開口，對麵九條課長正用深淵般的眼神凝視著我。
    “我不會告訴你任何關於提案的事情，包括其他的公司的資料。”
    完全被拒絕了，雖然我根本沒有這層意思，是出於領導層的反射性回答麼？模型般的臉龐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
    “如果是關於RFP的事情，可以用電子郵件的形式，除此之外，為求公正，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
    盡管自己不曾想過九條課長口中的那些事情，但被這樣一頓訓斥後，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回複。
    “……”
    “當然，如果你問的是我的三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
    “開玩笑的。”
    “……”
    被麵無表情的人說出這種話，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形容我的感受，我繼續被沉默籠罩著，九條課長默默地啜飲咖啡。
    “好吧，讓我猜猜你心中想的什麼。你在想我是否知道SS&R惡魔公社的事情，是否知道他們是一家什麼性質的公司，是否考慮過將他們從名單中剔除。還有，你在想我會不會知道你們是家掛名的工作室，會不會因為經營項目完全不同而被勸退，會不會因為一頓午餐而影響這次招標，沒錯吧……”
    完完全全地被看透了。
    在啞口無言的我和若曦麵前放下咖啡杯，雙手交叉在胸前。
    “艾利·米卡，我與你同桌共進午餐就是一種表示。實不相瞞，在說明會召開之前，我就已經清楚你們的底細，包括掛名未注冊的工作室，以及你們專營項目，也非常清楚你不是那種背地裏搞一些小動作的家夥。”
    課長的聲音如工作室裏的設備，完全聽不出抑揚頓挫，以單調的節拍平淡地在耳邊響起。坐在一旁的若曦從剛才開始便一直垂著腦袋，雙手緊緊抓著西褲，我甚至懷疑她是否清楚自己抖動的很厲害。
    “那……那個……其實我們……”
    “你們和SS&R發生正麵衝突了吧。”
    “哎？”
    課長連這點也知道麼？這家夥到底是什麼人，中央情報局？
    “艾利先生，很多事情並不會如你想象中那樣進行。”
    課長微微收起纖瘦的下顎，注視著手中的咖啡杯，繼續說到：
    “我在就任課長之前，與你現在的處境相似，同樣麵臨為公司競標的任務。”
    “九條小姐一定知道一些細節吧，比如這裏應該怎麼樣，那裏應該注意什麼的。”
    長時間保持沉默的若曦突然雙手撐在桌麵，身子稍向前傾，睜圓了雙眼，滿懷期待地看著九條課長。
    “請不要誤會，我隻是跟你們說一些我自己的事情。”
    我一把按住若曦的肩膀，強行將她壓在座位上。
    “對……對不起，請您繼續。”
    “我所說和你們麵臨同樣的處境並不是指招標會……”
    課長別開了視線，望著窗外繁華的街麵。
    “而是SS&R。即便今天登上課長的職位，我依然無法消除與他們對峙的那段慘痛回憶。三年前，當拿到RFP時，我所在的團隊業內還算是出類拔萃。對於拿下競標實際上並沒有什麼顧慮，而事實也正如我們所想，各項作業走在所有龍頭前列，但此時SS&R出手了。”
    我和若曦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SS&R的性質我們比誰都清楚，但真實的案例我們從未聽說過，沒想到，九條課長竟然也栽在他們手裏。
    “SS&R通過入侵我們的主機，篡改了我們的方案，使得隔天客戶強烈反彈。而提案本身也出現了超乎常理的風險緩衝，是根本不可能使用的提案。”
    “……”
    “沒有辦法，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但為時已晚，我們——”
    課長的聲音變得微微顫抖。
    “盡了最大努力，現場調查，實施現況訪談，尋找過去的資料，整個團隊拚命地想要恢複方案原本的麵貌。但是……全是白費功夫，時間已經不允許我們這麼做，艾利·米卡，你記住，有些事情不是你抱著拚死的決心，必勝的信念就一定可以做到的。我們——”
    課長再次強調，深邃這雙眸筆直地看著我們。
    “輸了。”
    平淡卻沉重的聲音，包含放棄、苦澀和屈辱的言語。
    我一語不發地看著九條課長，可以看出平靜的表麵下劇烈翻騰的情緒，這個女人經曆過我從未體驗過的地獄。瞬間，一個恐怖的念頭從我大腦中閃過。眼前的九條課長繼續敘述著她慘痛的經曆。
    “團隊中很多人承受不住打擊而辭職，調離。隻有我，一直堅持下來，隨後的幾次競標無一例外的輸給同一個敵人，我的團隊被蹂躪的體無完膚。而最讓我渾身戰栗的是，將所有龍頭踩在腳下，肆意玩弄法律的居然不是一個團隊，而是一個人。之後的一段日子，我用盡一切方法調查所有關於這個人的資料。盡管身居課長，盡管無法再奪回失去的一切，但我還是希望能看到有一家公司可以堂堂正正擊敗SS&R，很可惜，從未有過。”
    等等，這是什麼感覺，不，不可能！
    三年前——
    SS&R——
    入侵——
    Cracker——
    “難……難道……”
    我不禁大叫出聲，而九條課長依然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本來我對本次招標依舊沒有抱任何希望，SS&R太強大了。但很快我改變了看法，開始充滿期待。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的問題，為什麼我清楚的知道你們的真實情況，為什麼我知道你們和SS&R發生了正麵衝突。沒錯，當我接到你們公司資料那一刻，當我再度看見那個魔鬼般的名字那一刻……”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我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毫無禮節地打斷了九條課長的講話。
    “你想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麼，三年前將我一次次踩在腳下，一次次擊碎我夢想的家夥，惡魔公社社長——紗雪！”
    “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