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就出現在我坐在禦書房的地上痛哭流涕的時候，他用冷靜或者更該說冷漠的語調低低地對著我的背影說：“秦大人，該走了。”
    我該走了，魏寧來接我了。
    李子遙的小寧來接我了。
    我的彎彎來接我了。
    魏寧的身後是大批的隨從，他緩步走到我麵前，想要拉起那個可笑至極的我，胳膊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扯住的時候，我才真正從那滅頂的慟哭中回過神來。
    “慢著！”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突然上前擒住我的手臂，用一點也不符合他身份的語調顫抖著說：“你什麼意思，隻讓你一個人又愛又恨是什麼意思？秦風，你休想再騙朕！”
    我也不知是哪來那天賜的膽量和力氣甩開了被李子延緊扣的胳膊，“哈，這些還重要嗎？我尊敬的陛下？”我低著頭，任憑額前的頭發遮住眼睛，輕笑著說：“愛與不愛，其實早就沒那麼重要了，李子延，你不知道，那七年裏，我有多少次想要回到過去，然後把你對我的好通通抹去，那樣我就不會疼，不會哭，不會在乎，而你，李子延，就不再能傷我分毫。”
    “陛下，小寧該帶秦大人走了。”冷若冰霜的聲音從身側傳來，魏寧的另一隻手也攀上我的肩，嚴肅地說：“樓將軍的軍隊正在鄴州城內靜候草民佳音，恐怕不容陛下兒女情長。”
    李子延像是沒有聽到魏寧的話，而是依舊皺著眉僵硬著臉低聲像是在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你什麼也不知道？又愛又恨？秦風，你在騙朕？”
    “陛下！”
    “老師，秦風在騙朕對不對，他想讓朕後悔莫及，他想讓朕痛不欲生，他想讓朕用一輩子來償還對他的傷害對不對，他怎麼可能愛我，他明明就不愛我，他騙我的。”
    “是的，陛下，他在騙你。”那樣沉著而又堅定的回答，季淩霄滿目淡然的對著李子延說，“他想毀了你，毀了李家的江山。”
    你永遠不會知道怎麼樣才是最痛，那個叫做命運的東西，總是淬不及防的將你踩在腳下，以蓄謀已久的姿態，將你毀得血肉模糊。
    “秦大人，走吧！”魏寧的催促聲再次傳來。
    “這麼著急走，難道是李子遙要死了，等著見秦風最後一麵？”李子延冷漠地調笑著，剛剛還清晰可見的慌亂與掙紮立刻被冷漠與殘酷代替，“哈哈，樓天宇難道不知道李子遙是個將死之人嗎？幫他奪得江山又如何，還是四哥根本就是將樓將軍蒙在鼓中，讓他兒戲的為了一個男人，一個奴才拚死拚活。”
    接著是兵器出鞘的碰撞聲，大批的侍衛魚貫而入，魏寧的隨從在我們身側圍成了一個偌大的圈，我斜眼的角度甚至能看到那些侍衛淩厲而又凶狠的眼神，我知道的，他們是李子遙的死士。
    我的彎彎也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開始計劃著救我，他隻是在耐著性子等待我耗盡對李子延最後那一點愛。
    “陛下，草民隻是如約來帶秦大人走的，請您履行承諾。”
    “走，你能從天牢帶走李子遙不代表你能從皇宮帶走秦風，從你踏進這皇城開始，你就該知道，這裏是朕的地盤，而你們不可能活著出去，來人啊！”
    就好像是在寂靜裏突然撕裂開的喧囂一般，那樣整齊而又有力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隔著厚重的宮門，門外發生了什麼，來了誰，我根本就看不到，可是我知道，我們被包圍了。
    李子延的手突然撫上我那如藤蔓一般妖嬈得綻放在臉頰的血跡，冷笑著說：“這鄴州城，朕要，這奴才，朕也要。”
    “陛下不該如此貪心的，草民既然敢入這皇城，自然有自信完成我家主子的任務。”魏寧冷聲回頭對著李子延說：“我家主子是不是等著見秦大人最後一麵，草民不敢說，倒是陛下您這一次必定是最後一麵，您會死在我家主子前麵。”
    “放肆！”劍氣擦過魏寧的眼角留下一條細長的疤痕，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一般笑著：“陛下身中劇毒，也不過還剩月餘而已，季大人知道的，不是嗎？”
    “老師，到底怎麼回事？陛下中毒了，子遙哥哥也要死了？”莫清帶著哭腔的低聲問。
    “老師，朕······”
    “龍尋宮的熏香裏有罌毒。”季淩霄的聲音依舊如此動聽，他依舊和我記憶裏出現的那個從天而降的神仙一般纖塵不染，仿若世間獨獨隻有一個他，“風兒那次假意去救清兒，在熏香裏下了毒，那個叫小安子的太監已經招了。”
    公公一時心軟會害了我家主子。
    我做了。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想帶他逃走吧，還是你以為那個隻會哭著問為什麼的小白兔那輕易付出的喜歡會讓我愧疚的忘記我本來要做的事，我做了，隻是換了一種方式，既然是戲，自然要全力以赴。
    是啊，那個時候，小安子給了我一包藥讓我放在李子延的熏香裏，他的表情和我爹當年一模一樣，他們想用我的手除掉一些人，額，不對，他隻是想要幫我除掉李子延而已，李子遙那麼做隻是想要幫我而已。
    可是，我卻沒有那麼做，即使明知道會害了李子遙，會功虧一簣，會滿盤皆輸，我卻沒有那麼做。
    我騙了小安子，我沒放，我明明沒有放。
    你們看，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一個人的人生中到底該有多少劫數，而哪一個又該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