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一直對鹿見明沒有什麼好印象，自從四年前的文學新人大賽，第一次見麵開始。江臨向來不喜歡看起來娘娘腔的男人，後來即使他僅次於自己，得了第二名，他也沒有對他產生多大的改觀。
    媒體一直一直把他和鹿見明相提並論，也讓江臨煩不勝煩，自己無論寫作風格還是人生觀價值觀，都與那個人大相徑庭，根本沒有任何可比之處。
    之前鹿見明出車禍的事情，江臨也從新聞裏聽說了。當時江臨並沒有太多的感覺，不過是一個不相幹的人，一個隻會寫風花雪月、傷春懷秋的二流作家，出了車禍也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然而直到今天親眼見到他坐著輪椅被人推進會場，腿上搭著厚厚的毛毯，他的心裏才有一絲動容。
    不管他曾經多麼不屑於眼前的這個人，如今他安靜地坐在他眼前，隻默默低頭飲酒的模樣，竟勾起心中的一絲憐憫。畢竟大家當年青春年少，從同一個比賽裏走出來，這一份算是緣分的東西無法更改。還記得當自己盛氣淩人地走進決賽會場時，有人熱情地朝他打招呼，有人朝他投來嫉妒的眼神，隻有鹿見明，穿著一身白色運動裝，乖乖坐在角落的座位裏，頭也不抬一下。
    江臨不自覺地走到鹿見明麵前，輕聲問了一句：“你最近身體還好嗎？”
    看著鹿見明一臉慌亂的表情，江臨又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太突兀了？畢竟自己從來沒有和他主動交談過，在各大媒體麵前也毫不避諱對他的不屑之情，可這個人好像從來沒生過氣，也從未聽說他在媒體前表達對自己的不滿。
    不管怎樣，都算是個有涵養的作家。
    “最近身體好多了，多謝你的關心。”鹿見明回答道。
    話題到這裏好像就戛然而止，江臨本就不善交際，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說點兒什麼。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客套話。
    “聽說你快要出新書了，祝你銷量長虹。”
    “謝謝。”
    鹿見明抬頭望向江臨的眼裏閃動著熠熠光芒，但江臨並沒有注意到，隻是端起自己的玻璃杯輕輕碰了一下鹿見明手中的酒杯，仰起頭把杯中的香檳一飲而盡，然後轉身離開。
    鹿見明也把酒杯送到嘴邊，一點一點喝完杯中的液體，玻璃杯相碰撞產生出的那一聲脆響，一次次在他的腦中回放，幾乎讓他產生幻聽，口中的香檳也仿佛是絕世的瓊漿玉液，回味無窮，甘美至極，讓他腦袋發暈，幾乎醉了。
    鹿見明的手緊緊捏住空了的玻璃杯，又生怕把它捏碎。他極力地按捺住自己狂喜的心情，唇邊的笑卻還是不可自抑地蔓延開來。鹿見明知道自己此時此刻一定笑得像個傻子，可是這笑容卻怎麼也收不住。
    “那隻是同情。”
    曾慕俯下身，在鹿見明耳邊輕聲說道。這句話像一道無比寒冷的氣流，鑽進鹿見明的耳朵，穿行於每一條大腦回路。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自己對江臨的感情，天啊，這太可怕了。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沒有人會窺探到自己這個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想不到，卻被曾慕輕易洞穿。短短的幾秒鍾，鹿見明在腦中快速地回想自己到底什麼時候露出過怎樣的破綻，讓曾慕抓到了他的軟肋。
    “你在胡說什麼？”
    鹿見明驀地轉過頭，瞪大眼睛怒視著曾慕，卻又說不出別的話來。哼，還能說什麼，還需要說什麼，他在這個男人麵前早已經無所遁形，所有的掩飾都是徒然。
    曾慕麵不改色，右手握成拳頭放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鹿見明他現在正身處重要的社交場合。鹿見明無可奈何地收回眼神，坐直了身子。
    鹿見明心內正鬱結，恰巧一個侍應生端著幾杯雞尾酒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鹿見明立刻從侍應生的托盤裏拿過一杯酒，在曾慕未及阻攔之時，仰頭一飲而盡。
    同情？真的隻有同情？
    曾慕實在太狠，連一絲幻想的餘地都不留給自己，非要當著他的麵說出這殘酷的事實真相嗎？自己喜歡了他四年，結果卻隻換來了最低微最無謂的同情，還是以一條腿作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