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趕回書院，文海叮囑我給文煜換身幹衣服之後就匆匆去廚房煮薑湯了。
    文煜此時就像是一個在做噩夢的孩子，昏昏沉沉地說著胡話。
    我看她這個樣子，心不由地揪起來，隻不過嗆了一點水，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不敢再耽擱，趕快扶起她，她在我懷裏瑟瑟發抖，像一隻暴風雨中的小鳥。
    我幫她擦幹身上的水，又給她換了寢衣，累得我滿頭大汗。
    她頭發還是濕的，我隻好拿條毛巾將頭發包起來，輕輕把她放到床上躺下，給她蓋好被子。
    “救命……救……救我……”
    我聽不清楚，伏到她耳邊仔細聽。
    “救……古大哥……古大哥……救我……”她帶著哭腔一遍一遍的重複著
    她為什麼會喊古大哥？
    我正疑惑著，就聽見她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又開始哭，就這樣一會哭一會笑。
    嘴裏還是一直念著“古大哥，古大哥……”
    難道……
    正想著，文海端著一碗薑湯進來了“快，薑湯好了，快點扶她起來。”
    我小心地扶起文煜，她嘴裏還是念念有詞。
    文海彎下腰，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湯，一邊柔聲地哄“文煜乖，別怕別怕，哥哥在”語氣像是慈愛的父親。
    我看在眼裏，心裏滿滿的都是羨慕。
    湯喝完了，文煜也慢慢平靜下來，像是睡著了，隻是還在輕聲念著古大哥。
    我慢慢把她放到床上，讓她好好睡一覺。
    我們輕輕地關門出來，文海一臉悵然“你也聽見了？”
    我點點頭“她……”
    他不看我，隻望著無邊的夜空
    “我家隻有我帶著文煜逃出來了，那年我才十一，文煜也才九歲。可是嚴嵩竟要斬草除根，一路派人追殺我們，我們逃到一條大河邊，已經無路可走，我們抱著必死的心跳了下去。
    “那段記憶對小小的文煜來說實在恐怖，所以文煜自那以後就怕水。”
    他提到往事，語氣非常凝重，“後來被浪衝到了淺灘，才僥幸撿回了命。”
    “那……古大哥呢？”我忍不住問了出來
    “哎……”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古大哥夫妻二人青梅竹馬，那麼多年相依為命，她隻不過一廂情願罷了。這次得知古大嫂有喜，她更加心灰意冷了。”
    怪不得上次喝酒，文海說到“一廂情願”情狀感傷，原來文煜早已對古大哥芳心暗許，隻是無奈，古大哥與念姐姐情比金堅，盡管她癡心多年，恐怕古大哥心中還是隻有念姐姐一個人吧。
    我不禁有些傷感，那種擺脫不了的苦痛已經折磨得她無處遁形了。
    此時開門聲響，古大哥他們回來了。
    念姐姐一進門就說“快帶我去看看，現在怎麼樣了？”
    我怕她著急，也怕她知道文煜對古大哥的感情，忙攔住她“姐姐別急，她隻是剛受了驚嚇，現在睡下了，還是別進去看好了，以免吵醒她。”
    念姐姐這才長籲一口氣“那就好，我們與你們走散了，因為去廟裏祈福的人太多，就耽擱了些時間，等到了橋上，幾個孩子眼淚汪汪地說文煜落水了，真是嚇死我們了。”
    念姐姐讓其中一個孩子拿紙筆過來，“我給她開張安神的方子，明天去藥鋪拿藥，這要早一晚喝一次。”
    文海點點頭“我會的，現在天色不早了，大嫂有孕在身，還是回去歇息吧。”
    古大哥也說“文煜沒事我們就放心了，我們先回去，改天再來看她。”
    文煜那樣痛苦地愛著他，盡管，那隻是屬於她自己的一個秘密而已。
    “那好吧，我們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念姐姐寫好方子，囑咐文海，“別忘了，一早一晚都要煎藥。”
    文海接過方子，就送我們到了門口。
    我剛準備上馬車，突然文海喊了一聲“等一下。”
    “我有個不情之請。”
    古大哥見他這樣，非常奇怪“有什麼事盡管說，你我兄弟一場，何必如此。”
    他頓了頓“文煜身子不舒服，這幾日書院的孩子我恐怕照顧不過來，懇請裳兒留下來幫忙。”他看著我“不知你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我……”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念姐姐撩起門簾“裳兒，文海說的有道理，你留下來幫忙吧”
    “那……那你呢？”我有些猶豫
    “你每天又幹不了什麼，還毛手毛腳。你留下來幫文海吧。”古大哥坐上了馬車。
    “你別聽他瞎說，裳兒你放心，相公會照顧好我的，等文煜好了，你可以再回來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等著你回來陪我。”念姐姐輕輕拍拍我的手背。
    我想到文煜現在這樣，確實需要有人照顧，還有那麼多孩子，文海一個人也忙不過來。隻好點點頭“好吧，我就留下來吧。”
    文海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謝！”
    晚上，文海安排我住在文煜旁邊的一間廂房了，廂房收拾得幹淨整潔，床鋪都是新的，甚至有一張梳妝台。
    我很意外“這是給我準備的嗎？”
    文海笑笑“上次你說要搬來，所以我就準備了，隻是你後來養傷，還是住在古大哥家方便。”
    “你真是有心了，這個房間我很喜歡，謝謝你。”
    “那……你早些休息吧，明天可有的忙呢。”文海關好窗戶，“睡覺不關窗，吹了夜風容易犯頭痛。我先出去了，你睡吧，有什麼需要添置的東西，我明天再去買。”
    文海真像個大哥哥一樣讓人心暖。
    第二天一早起來，文海就端著粥和饅頭出來，“孩子們，吃飯了。”幾個孩子活蹦亂跳的全都圍過來了。
    他們有六個女孩和三個男孩，個個都很可愛，
    最大的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叫莎莎，一張秀氣的瓜子臉，活潑可愛，已經在幫文海拿碗筷分給孩子們了。
    最小的是個七歲的小男孩，虎頭虎腦的，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像朝陽，就像他的名字陽陽一樣，讓人忍不住打心眼裏喜歡。
    我問文海“文煜醒了嗎？”
    文海搖搖頭“還沒有，待會再去看看吧。”
    這時，一個男孩哭了起來“都怪我，不是我，姐姐也不會掉下去！”男孩一邊哭一邊抹鼻涕。
    “他不是故意的，昨晚文姐姐一整晚都不高興，我們放河燈的時候，小五纏著文姐姐讓她自己親自放河燈，也是為了讓她開心一點，沒想到就會踩到青苔滑下去了。”莎莎摸摸他的頭“你別哭了，文姐姐會好的。”
    我彎下腰，輕輕擦掉他臉上的淚，“別哭了，文姐姐在睡懶覺，待會我去喊她起床。”
    “真的嗎？”“真的嗎？”孩子們都圍過來問我。
    “真的！”文海忙接話，“你們快把飯吃完，待會大聲讀書，文姐姐起來看見了，肯定很高興。”
    吃完飯，孩子們幫忙收拾好碗筷後，文海就去給他們上課了。
    我端著一碗粥和一碗藥，去文煜的房間。
    走到門口就聽見哭聲，我聽了心裏一陣酸楚，準備敲門的手在空中猶豫了好久。
    最後終於下定決心敲了幾下門，哭聲馬上止住了。
    我問“醒了嗎？吃藥了！”
    她沒回答。
    我等了等，隻好直接推門進去。
    “文煜，醒了嗎？起來吃藥了。”我坐到她床邊，把碗放到床頭的桌子上，就拍拍她的背。
    “吵什麼？”她這才揉著眼睛坐起來。
    她的眼睛紅腫得厲害，一定是醒了之後就一直在哭吧。
    她發現我一直盯著她，轉過臉去“怎麼是你？”
    “我來喂你吃藥，文海在外麵上課。”我笑著端起碗，“吃藥吧”說著就準備用勺子喂她。
    “我不喝，你走吧。”她並不領情。
    “沒用的，你不喝我就待在這吵你一天，反正我沒別的事。”我狡黠地衝她笑笑
    她從我手上拿過碗，仰起脖子，一口氣就喝完了。“你可以走了吧。”她被藥苦得皺起了眉頭。
    “這麼苦？你怎麼一口就喝了“我趕快把粥遞給她“小心燙，喝點粥，解解苦味。”
    她接過去，同樣一仰頭喝完了粥。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愣在那裏。
    “現在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她躺下來，背過身去。
    “哦，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有沒有受風寒。”我伸手過去摸她的額頭。
    “沒有！”她反感地躲開我的手
    這時，外麵熟悉的馬蹄聲響起。
    “是古大哥來了！”文煜立馬彈起來，屏氣聽著，臉上難掩的喜悅。
    古大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就到門口了，她馬上躺下蓋好被子。
    我走出去，古大哥已經到門口了。
    “娘子不放心你，叫我把你那身男裝帶來，你出門也安全方便些。她還叫我去買布料，給孩子做些小衣裳，順便，
    給你做一件。”他遞給我一個包裹“這是你的衣服和鞋。”
    念姐姐總是這麼體貼入微，我接過包裹，心裏非常感動。
    “哦，忘了問了，文煜怎麼樣了？”
    “醒了，藥和粥都吃了……”
    “哦，那就好，我就放心了，我回去告訴娘子讓她別擔心。
    我要趕快去買布料了，不能讓娘子一個人在家等急了。”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走了。
    我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回房時，就看見文煜把自己蒙在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