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霓虹閃耀，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
    去酒吧的人大體可以分為兩種。
    一種是去瀟灑狂歡的——如同舞池裏跳的渾然忘我的紅男綠女；
    還有一種，是去買醉的——如同方凱和蕭塵，窩在連燈光都照不到的角落裏，形成酒吧略顯憂鬱的背景牆。
    蕭塵端起酒杯，隔著紅酒看著燈光下渾然忘我的美女。湊在一起的美人兒似乎也察覺到了，回眸一個眼色，看是蕭塵，嬌笑著扯了扯身邊的友人，竊竊私語——窩在酒吧買醉的人不少見，邋遢的、落魄的、悲愴的，卻極少能見到桀驁不馴、帥氣飛揚的男人。
    蕭塵就是這樣的男人。
    認識蕭塵的人，每次見他都忍不住吐槽一句‘自戀’！
    吐槽完了，卻也隻有心服口服的份——沒辦法，人確實有自戀的資本。
    接近1米90的身高，四肢比例完美、修長，站在人群裏本就紮眼了，身材更是刻意保養過，纖瘦勻稱卻不失英氣，一行一動好似懶散，卻又隱含力道。更別說他還有一張妖孽似的臉蛋——平日裏細長的眼睛總輕輕的眯著，薄唇淺淺的勾著，一旦笑起來，唇角斜斜的上挑，滿是諷刺、不馴的意味，勾引著人的征服欲。
    也於是，蕭塵每每洋洋得意的自誇：“我的外形，可是將全家人的優點都繼承了的！”
    沒有人否認這點，不過他每次提起時，朋友也總是不忘撇撇嘴，打擊的回上一句：“沒錯，你也就隻繼承了‘外貌’上的優點而已。”
    回了美人兒一個勾魂兒似的淺笑，蕭塵抿了口酒，不滿的踢了踢快要把整個身體都陷進沙發裏的好友。
    “喂，你大半夜不讓人睡覺，不會就為了讓我來看你裝死？”
    方凱歎息一聲，微醺的眼迷離的眨了下。
    “我都無家可歸了，你的同情心呢？”
    “出門前被小帥給吃了，連同良心一起。”小帥是隻金毛尋回犬，蕭塵的命根子。
    方凱嗤笑一聲：“得了，它不吃還好些，若真吃了，恐怕現在已經被毒死了。”
    蕭塵揚眉，淺笑：“放心，小帥的腸胃好的很，連你做的飯它都能消化得了，還能怕什麼？”
    兩人一來二去的鬧了一會兒，看著方凱的心情比剛進門時略微好了一些，蕭塵才緩緩地把話題引回來。
    “怎麼回事，又和淩嫣吵架了？”
    方凱和淩嫣從大學就開始談戀愛，算起來也有七年的時間了，淩嫣人不錯，就是脾氣差些，兩人自從交往以來便天天的吵來鬥去的，他們這些好友也已經習以為常——猶記得他們初交往時，蕭塵還和大夥兒湊一塊兒賭這對兒能堅持多長時間呢，結果大家都沒想到，他們吵吵鬧鬧的，也堅守到了現在。
    方凱笑容更添了幾分苦澀，端起酒杯大口灌下。
    算是默認了。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吵架？”
    方凱苦笑：“還能因為什麼？前兩天出差的時候答應了要按時打電話回家，但是一忙起來……等想起來再打過去，歇斯底裏的和我發了通脾氣，再打電話就不接了。本想著，等我回來她也該消氣了……唉……”
    “結果呢？”
    蕭塵幸災樂禍的挑起唇角，笑盈盈的看著方凱。
    “結果我回來才發現，她把門鎖給換了！”
    方凱憤憤的哼一聲，想要在摯友麵前表現的輕鬆一些，卻掩飾不住眼底的疲憊與勉強。
    看著方凱委屈到無奈的表情，蕭塵笑了，絲毫不打算和他同仇敵愾：“你說話不算數，活該被鬧一場。何況像你這樣三天兩頭的搞失蹤，誰受得了？淩嫣已經不錯了，天天守著電話等你消息，要別人，恐怕哪天你死了……”
    末尾的話被方凱瞪了回去，蕭塵聳聳肩，笑了。
    淩嫣家庭是不錯的，嬌氣難免，但這件事卻不能都說是淩嫣的錯，方凱工作特殊，一忙起來三五天不見人影是常事，電話不是沒信號便是靜音，整個人如人間失蹤似的，擱誰受得了？淩嫣也算是不錯了，這麼多年，吵鬧歸吵鬧，卻一次也沒提過分手。
    方凱自然也明白，隻是拉不下臉來，灌了口酒，歎了口氣，笑道：“是……但知道歸知道，總這麼吵著也不是辦法啊。”
    他們早已不是十七八的少年，沒了父母的庇護，沒了零用錢，工作、生活的壓力一層層壓迫下來，人本來就脫了層皮，回家再這樣吵吵鬧鬧的——方凱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卸下疲憊，好好歇一歇了。
    若有所思的回眸，蕭塵正百無聊賴的隔著酒杯觀察舞池，看到美女時便調侃的眨眨眼，怡然自得，頗有股遊戲人間的灑脫。
    忍不住笑了：“當年數你最荒唐，現在想想，卻也隻有你現在過的最舒坦。”
    蕭塵搖了搖杯子，看著紅酒在杯中圓滑的繞了個圈，笑盈盈的回過頭來，調侃的眨了眨眸子。
    “你就不幸福了？其實你們這樣吵吵鬧鬧的，也未嚐不是好事呢——常言道，打是情罵是愛嘛！”
    看著他們吵吵鬧鬧的，蕭塵其實有些羨慕的——是誰說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和楚喬在一起的時間不比方凱和淩嫣短，也七年了，七年來，一次爭吵也沒有過。他任性，楚喬便包容；他放肆，楚喬便忍讓；他無理取鬧，楚喬便笑著摸一摸他的頭發，溫柔的仿佛在對待討取主人注意的大型犬。
    若真說起來，好像也真沒什麼可以挑剔的……
    隻是每每待在楚喬身邊，蕭塵總有種虛幻的感覺，他感覺到和楚喬之間欠缺了某樣東西，某樣很重要的東西，這東西方凱和淩嫣有，尹銳和趙馨兒有，甚至說，任何一對兒情侶都該有的，隻有他和楚喬沒有。
    七年來每每靈光一閃，總似乎察覺到了，但是意識在腦海中一閃，轉眼卻又沒了線索。
    方凱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語調中酸味頗濃：“你這叫站著說話不腰疼！楚喬對你就差像祖宗一樣供起來了，才讓你有心思在這說風涼話。”
    說完似乎還不解氣，忍不住又添一句：“是哥兒們才勸你的，做人要惜福，可別等失去了再追悔莫及！”
    蕭塵眨眨眼，故意曲解：“怎麼？你羨慕？不然你也轉變下性趣，找個男人來寵你好了。”
    方凱敬謝不敏的擺手：“別了，若是找到個你這樣的，不知要短命多少年呢。”
    輕哼一聲，喚過酒保又要加酒。
    惜福？
    蕭塵看著牛飲一般的方凱，忍不住笑了。
    從認識楚喬的第一天開始，七年來，他聽的最多的便是這一句了。人人都說，楚喬對他好的已經人神共憤、引人發指了，要他惜福。
    可蕭塵卻始終有種虛幻的感覺，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夢境唯美繾綣，但是夢終究要醒，夢醒之後，他還在，楚喬也在，隻是他們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不再往來。
    方凱的手機終於還是響了，愁雲慘霧的人懶散的掏出手機，看了眼號碼，急匆匆的從座位跳起來鑽了出去。看著這嫻熟的動作，蕭塵毫無兄弟義氣的大笑出聲，笑聲還未消，他的手機也湊熱鬧似的響了起來。
    掃了眼號碼，笑容僵住，接起。
    “喬，你在家？”
    來電顯示是家裏的座機號碼。
    “嗯，剛到家，在哪呢？”
    “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都已經找好了伴侶，嘖嘖，喬，你壞了我的好事了。”
    “嗬……抱歉，要我怎麼賠償？”電話對麵的聲音溫柔輕緩，看似柔和，咬字卻十分精確，嗓音微帶些異常的沙啞與疲憊。
    “這個月的臭襪子你包了！”
    楚喬忍住笑，痛快的應下了。
    “在哪呢？”
    “‘邂逅’，馬上就回去了。”
    “我去接你。”
    蕭塵揚眉，看到一臉傻笑著從門外進來的方凱，笑了：“不用了，方凱會送我回去，你要累了就先歇著。”
    “嗯，注意安全，我等你。”
    柔和繾綣的嗓音輕輕的呢喃著‘我等你’，這是楚喬這輩子對蕭塵說過最像是情話的話了。
    楚喬溫柔體貼卻十分的務實，對蕭塵好到人神共憤，卻從未說過一句甜言蜜語。隻是無論多晚，無論在哪，接起電話時總能聽到楚喬輕柔一句‘我等你’。或許就是因為這一句話，才讓蕭塵這個浪子流連在楚喬身邊七年，至今沉迷忘返。
    臨掛斷時，蕭塵忍不住告了友人一狀：“喬，今天方凱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楚喬笑，聲音細細碎碎，溫柔中飽含寵溺：“那你告訴他，大可以不必把嫉妒表現的這麼明顯。”
    蕭塵心情大好，笑的眼睛亮亮的：“我會告訴他。”
    掛了電話，蕭塵對著已經走到身邊的方凱揚了揚眉，笑吟吟的道：“楚喬說你是嫉妒。”
    方凱朝天翻了翻白眼，彎腰把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拾起來：“我是同情，同情他怎麼找了你這麼個禍害，走了。”
    蕭塵抱著外套跟著起身。
    “消氣了？”
    方凱一掃方才的憂鬱範兒，笑的一臉甜蜜：“是我誤會了，前兩天嫣兒不小心把鑰匙給丟了一把，晚上自己在家害怕，找人換了鎖。還把備用鑰匙放在我辦公室一把，是我太忙著回家了，沒注意到。”
    靠！
    感情這就一烏龍事件？
    蕭塵翻翻白眼，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沒好氣的把人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