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鹹觀察天象的經驗老到，晚上的時候果然下起瓢潑大雨。
    五十年來，魔界頭一次下這麼大雨。
    季玉一直沒有回來。
    不論再忙，季玉總會在吃晚飯之前回來，除非公務實在繁忙，遇見這種情況候肯定會有人來通報，但是，這次沒有。
    季鹹掐著時間吃過飯，還不見人回來，幹脆出去找。
    季鹹自然也是在季玉身上做了手腳的，感知一下季玉的大概位置，簡單撐開一個結界，也不打傘，直接就出去了。
    季玉在光明穀的方向，以季鹹的腳力要半個時辰。
    大雨一直沒有停，季玉就在他不遠的地方，一點術法都沒有用，任大雨衝刷，淋得跟個落湯雞似得。
    他直挺挺的跪在兩個墓碑前，隻是跪著，動也不動一下。
    季鹹從來沒有見過給人感覺如此沉重的季玉，季玉一直都是膩在他身邊，溫順的、安靜的、聽話的、害羞的、耍小心思的。
    一定是遇上什麼棘手的事情了吧。對魔界的所有事情漠不關心如他，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緊張的氣氛，經常來寢宮鬧騰的幾個人最近來的少的多，個個麵色沉重，季玉最近幾乎沒好好睡過一次覺。
    不忍心看著他繼續被雨衝刷，他上前用結界把兩個人一起包裹起來：“想他們了？”
    季玉回頭見是季鹹，疲憊的道一聲：“爹爹。”
    墓是前任魔王和大將軍的墓，兩個墓碑卻隻有一個墳頭，上麵簡單的寫著他們的生平。
    “我小時候經常聽我父親提起公皙將軍，父親對他的評價很高，認為天下間千年未必能再有如此一勇將。可惜命途多舛不得善終，他是我小時候尊敬的英雄，沒想到今日能有幸在他墓前參拜。”
    “這是兩個衣冠塚，父親被人偷襲以後全身化為灰燼，連屍體都沒有，舅舅當時重傷，他封了我的記憶，把我變成小孩子的樣子送我到人界，然後用盡最後的力量燒光了那次戰場上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身體。”
    季玉說著轉過身麵對季鹹：“你說我無視他們的堅持用這種方式把他們埋在一起他們會高興嗎……”
    “想太多了，你是在用你自己的方式成全他們，他們都死了，你覺得這樣是對的，那就不會錯。”
    “執意把你帶到魔界我覺得這樣是對的，你覺得我錯了嗎？”
    季鹹一愣，他在這地方淋這麼半天雨，不會就在糾結這個問題吧，他伸手把人拉起來漏進懷裏：“傻孩子，我不是早說過有你在我身邊我會和你一樣高興。”
    “我原來以為舅舅太頑冥不化，既然喜歡，搶過來不就是了。”
    季玉頓一下，雙手抱住季鹹：“到現在我才體會到舅舅的心情，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讓他按照自己的方式過的更好，不讓他麵臨任何危險。”
    “我現在才知道，十年時間太倉促，我應該用百年或者更長的時間把這裏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再讓你過來。”
    季鹹聽得雲裏霧裏：“到底怎麼了？”
    “爹爹還記得我原先說過的設立城鎮的計劃，第一批搬遷計劃已經定好了，魔界，魔界又要亂了……”
    季玉把季鹹摟得死緊，似乎要把自己嵌進季鹹的身體裏，他絲毫不控製自己的手勁，季鹹隻好動也不動，任他抱著。
    他渾身都在顫抖，此時看上去無力而脆弱。
    季鹹一直沉默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結界已經消失了，兩個人一起被雨淋得濕透。他想安慰他，想助他一臂之力，卻無從下手。
    在他的意識裏，魔王理所當然的受眾人稱拜，吃天下珍饈，有美姬左擁右抱，冷酷漠然，漠視他人生死。每年各勢力那麼多進貢魔王要做的就是盡力把他們消耗掉，不夠就蠻橫的去要，有不順眼的，就讓大將軍帶著大軍殺過去，把那一片山頭夷為平地。
    季玉這魔王當的太辛苦太憋屈太盡職，對屬下太縱容，沒有魔王該有的風範。
    歸根結底，這就是兩個人意識的差距，一個將軍，一個是王。
    等季玉冷靜下來，季鹹重新撐起結界，並施法把兩人的衣服弄幹。
    他輕聲誘哄：“為你披甲掛帥何如？”
    季玉大驚，一下子鬆開緊緊禁錮這季鹹的雙手，不可置信的看著季鹹。
    季鹹正色道：“別看我這樣，我過去兩千年受的教育都是如何最大限度發揮自己實力，如何行軍布陣，做一個偉大的將軍。”
    季玉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嗬嗬……”他退出一步，語氣堅定：“不要。”
    “我這麼做就是想要我們能長長久久的待在這裏，要你打頭陣涉險，不就本末倒置了。”
    季鹹也不點破他前後矛盾的地方，提議兩個人先回去。
    季玉這麼一說，心情開懷不少，這晚上回去難得的睡了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