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五、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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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裏的主角是他自己。夢境相當真實,可是他卻如同置身事外一般,仿佛在看別人的故事。最古怪的是夢中他竟然能清楚地知道:這是隻不過一個夢。
“開兒,師父給你定了門親事,姑娘人很好,明天就成親。”師父還是那一身白衣,雲淡風輕。
夢裏的自己聽到這個消息開心不已。葉開看著自己那笑的花兒一樣燦爛的臉一陣皺眉,很好的姑娘?不!怎麼可以成親!怎麼對得起翎兒!怎麼對得起——他!
下一瞬就突然看見自己深陷在無數人的包圍圈中奮力激戰,敵人仿佛是從聚寶盆中湧出來似的,怎麼殺都殺不完。最終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無數利劍紮過,鮮血彙流成河,滿目都是紅色。
萬箭穿心的感覺應該很痛吧,可是葉開並沒有什麼感覺。就算是旁觀,看到這麼多人圍毆一個人總也會有些憤怒心慌什麼的感覺吧,更何況死的那個明明是自己。可是他卻波瀾不驚,仿佛與自己毫無關係。
唯一的擔憂竟然是:死了?那明天還怎麼成親……
煙霧一下子湧上來,前一瞬還是青天白日,這一霎似乎就成了忘川河岸。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將新娘子的花轎送到他葉開麵前,葉開茫茫然看了看身上,發現自己居然穿上了新郎的大紅喜服,神思一陣恍惚。
剛剛不是還在看戲麼,怎麼一下子就身在戲中了?
新娘子一身紅裝蓋著大紅頭巾跨坐在馬上,見到葉開立刻跳下馬朝他跑過來,動作英姿颯爽,身量似乎比他還高,身上衣衫的式樣也有些不對勁,似乎與新嫁娘的服飾有很大的不同。
葉開呆呆站著,無端端一陣悲涼從心底最深處湧向眼眶,再爭先恐後的從眼眶中擠出來,斷線珍珠一般從大紅綢衫上滾落,沒入泥土中消失不見。
新娘扯開礙事的紅蓋頭,露出來的竟然是傅紅雪的臉。葉開渾身一震,眼淚掉的更凶。傅紅雪衝到他麵前,將呆立著的葉開一把摟在懷中,不了卻撲了個空,整個人竟然生生穿過葉開朝前麵衝了好幾步。力氣使得太猛,沒刹住腳步,一下撲倒在地。
葉開緩緩轉過身來朝傅紅雪伸出手,嗚咽著叫了一聲:“紅雪……”傅紅雪顫巍巍站起身來,不甘心的抓住葉開的手,不期然又是交錯而過。
“怎麼會這樣!”葉開從來沒聽過傅紅雪這樣悲愴到走音的吼叫聲,心口頓時一陣說不出來的劇痛。
傅紅雪發了瘋一般想握住葉開的手,卻始終徒勞,臉上的表情從失望轉成絕望。葉開呆呆站著,心口越來越痛,腦中一片空白。
傅紅雪翻來覆去看著自己的手,不能自持的發著抖。葉開痛的恍惚,突然之間看到傅紅雪手上竟抓著一把小刀,看模樣正是自己的飛刀。一片空白的腦中就便覺得奇怪起來,這刀何以會到了傅紅雪手中。
心口突然一涼,沉甸甸的往下墜,葉開猛然間明白傅紅雪要做什麼,想衝上去卻發現自己像是被釘在地上一般怎麼都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傅紅雪將刀狠狠地紮進自己心口。
傅紅雪突然笑了:“這樣我便能抓住到你了吧。”
迷霧湧上來,將所有一切吞噬。眼前的傅紅雪漸漸模糊,直到消失不見。葉開一顆心沉到穀底,連要人命的劇痛都感覺不到了。
“不要!”
這是夢吧?
葉開猛地睜開眼來,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一隻飛蟲撞在屋梁上的蜘蛛網裏拚命掙紮著,將蛛網捅了個大洞,一隻小蜘蛛縮在角落一動不敢動。外頭有不知名的鳥兒鳴叫,一聲聲傳進屋子清脆動人。
縱然室內有些昏暗也能知道外頭陽光正好。葉開眨眨眼,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視線裏還殘留著傅紅雪悲哀決然的神情,心口依然抽痛著。緩緩轉動腦袋看了看四周,見是一間小小的房間,屋裏隻一桌一椅外加身下躺著的這張床。窗子微合著,陽光便從窗縫中透進來。
黃泉也有這麼好的太陽麼?
昏迷前的記憶一點一滴重新回到腦袋中,沉甸甸的壓得人心慌慌。傅紅雪那絕望的眼神讓他心口又是一陣抽痛。
屋子裏一目了然,沒看到傅紅雪。捂著心口猛一下坐起身來,頓時天旋地轉,立刻又跌了回去。這一動頓時感到渾身酸軟無力,冷汗一下子冒出來。葉開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咬著牙跳下床,跌跌撞撞衝向門口。
門被推開,陽光射進來刺得眼睛生疼,引起另一陣眩暈。有個人破開光影大踏步走進來扶住葉開,嗓門震得他一陣心慌:“啊哈小葉子你居然醒了!看你走路還打晃,還是躺著去吧,把身子養硬一點再下地。”不由分說將葉開推上床。
葉開無力掙紮,隻能被他推推搡搡弄到床上坐下,卻依舊要站起來出去。胡大夫知道他急著找傅紅雪,連忙安慰:“別急別急,傅紅雪替你療傷累著了,在隔壁睡覺呢。等你好一點再去看他。”
葉開扶了扶額頭,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被胡大夫按住。越是著急腦袋越是發昏,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一如夢境之中。“看不見他叫我怎麼放心。”醒過來第一次開口,聲音詭異的沙啞,口幹舌燥,唇齒粘連,說不出的難受。
但是身體上的不適卻抵不住心中的不適。見不到傅紅雪安然無恙,叫他如何安心?胡大夫瞧他如此著急,心裏倒也有些不忍:“好好好,你別鬧,小心又昏過去。我帶你去見他,不過別激動啊,他耗費太厲害,睡了很久了,一直沒醒。”
葉開聞言又是一陣暈眩,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額頭冷汗河一般往下淌。胡大夫扶他站起來:“瞧你這樣子,能走麼?”葉開定了定神,示意自己沒事,竟推開胡大夫當先往門口走去。
傅紅雪就睡在隔壁,差不多的一間小木屋,小小的床隻夠一個人躺。葉開跌跌撞撞走到傅紅雪床邊,霎時間鬆了口氣。
傅紅雪安安靜靜的躺著,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妥。胡大夫跟著進來:“他沒什麼大礙,隻是耗費過度,睡醒了也就好了。見到他就放心了吧,你自己內傷還沒好,好好養著去吧。”
葉開探了探傅紅雪的額頭,體溫正常得很。又抓起他的手緊緊握住,那雙手溫溫熱熱,反倒是他自己的手冷冰冰的有些不妥的樣子。手腕上的脈搏跳動的很有規律,氣息也很正常。葉開徹底放下心來,兩邊嘴角都朝上彎:“嚇死我了。”
胡大夫見葉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上前拉著他手腕號脈,一邊很沒好氣的說道:“你才嚇死我們了,差點命都沒了。哪有這麼拚命的。你要真有什麼三長兩短……”說著指了指傅紅雪,“喏,這個是鐵定也活不成了。還有你師父,不知道怎麼傷心呢。”
葉開失去血色的臉突然紅了紅,偏過頭盯著傅紅雪發呆,好一陣子才問道:“他睡了多久了?”胡大夫搬了個凳子在床邊坐下:“五六天了吧,你暈了多久他就睡了多久。”當下原原本本將葉開昏迷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
那日傅紅雪替葉開療完傷暈倒之後就一直沒醒來。眾人便撇下魔教不理,帶著兩個病號來到丐幫的這個西北分舵暫住至今。
葉開看著胡大夫:“為了我們倆,牽扯的人越來越多了,叫我怎麼安心。”胡大夫一呆:“大夥兒都受了你師父的恩惠,幫這點小忙義不容辭,不用放在心上。唉,可惜那塊困靈石不知到哪兒去了,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你的蠱毒這幾天雖然一直都沒發作,但總是個麻煩。”
葉開皺了皺眉:“困靈石不是被秦昭然毀了麼?”胡大夫搖搖頭:“應該沒毀,就是不知被誰偷了去。”葉開還想說什麼,沒提防被胡大夫一把拉起來:“好了好了,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傅紅雪看完了吧,看完了趕緊給我回去躺著。”
葉開一個踉蹌,腿一軟差點栽倒。被胡大夫托住,一個勁的埋怨:“傷這麼重就別逞強了,來來來,走不動我來背你。”說著背對著葉開蹲下,作勢讓他趴到自己背上來。
葉開屋子的門突然吱呀一聲,一人大踏步走進去,猛地怪叫一聲:“啊!人呢!老胡!葉開不見了!”正是駱少賓的聲音。
老胡站起身來翻了個白眼,衝到門口壓低聲音朝那邊吼:“鬼叫什麼,葉開醒了,在這兒呢。”駱少賓聞言立刻衝來這邊,見葉開竟然站在當地,大喜過望:“你小子命真大,這麼重的傷死不了就算了,居然好的這麼快,倒不枉傅紅雪勞累一場。”
老胡奪下他手中拿著的藥碗,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小聲點。你他媽狗嘴裏總是吐不出象牙來,說的什麼話。”把碗塞在葉開手裏,“喝了藥趕緊回屋躺著去。”
葉開聞到藥味胃裏頓時一陣翻騰,看了看胡大夫,隻好捏著鼻子一氣灌下,直苦的臉皺成個包子。吐著舌頭抓起桌上的水壺就要往嘴裏灌,卻被胡大夫一把奪下:“涼茶喝不得。你屋裏有熱水,快回去快回去。”
葉開卻在傅紅雪床邊坐下:“我沒事,我在這兒陪著他。”胡大夫又去拉他:“不行!你在這兒也沒用。他要是醒了就讓他陪你去,你的傷沒那麼容易好,要是自己作壞了可不是辜負他這麼辛苦救你回來。”
葉開的眼神一直沒離開傅紅雪,油鹽不進:“我在這裏等著他醒過來。”老胡吹胡子瞪眼:“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我說你……”駱少賓看不過去,拉住老胡:“你這嗓門也夠大聲的,還叫我別吵呢。葉開到隔壁去也不會安心躺著的,我叫人把隔壁的床拆過來,讓他在這屋休息吧。”
葉開抬頭看了一眼駱少賓,眼神裏盡是感激。房門又被大力推開,冰姨急匆匆跑進來,見到葉開頓時呆住,隔了半晌才上前將人摟在懷裏哭道:“你真的醒了,真的醒了。”
葉開也伸手抱住冰姨:“冰姨,讓你擔心了。”膻中穴中突然微微一動,葉開渾身一凜,頓時瞠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