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寰幾經秋，都把韶光與］第四章：三年
    東方這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的時光，足夠東方從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孩子，長成一個懵懂卻聰慧伶俐的少年。也足夠慶忌從一個麵帶稚嫩的半大少年，長成一個風姿翩翩名揚京師的少年。
    這三年的時光，東方都住在晌日院，而這晌日院也隻是整個長冬府的東院一角。長冬府是慶忌私下的府邸，算是一個為他培養勢力的據點。裏麵住著像東方一樣無家可歸但是聰穎伶俐的孩子，給他們衣食，教他們習武詩書，讓他們為了慶忌賣命。東方，也是一樣。但他以為這兒也不過就是慶忌他家樂善好施，專門給他們這些乞兒提供的住所。
    慶忌也沒有告訴東方。最開始，隻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到了後來，看著東方明媚無瑕的笑顏，慶忌越來越覺得開不了口。最後，索性就不想了。但是心裏開了個洞，一天一天被愧疚穿蝕，漸漸成了無底深淵。慶忌不知道東方於他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該是棋子的人，卻被他天天掛在心尖上。
    就像東方還是不清楚慶忌的身份一樣。東方隻是知道他的名字很熟悉，像是在哪兒聽到過一樣。但是蘇姓畢竟是王姓，東方想了想就以為慶忌是某個王公貴族的子嗣，有這麼大的一個院子也是情理之中。
    東方很少見到慶忌，大概一個月也就那麼十次，平均下來也是隻有三天一次。但是東方偏偏就最粘他。搞得這三年來一直照顧他的言暮各種心裏不平衡，偶爾還會跟東方抱怨幾句。東方年紀小，也就隻是笑，說：“言暮哥哥是好人，好人不計較這些的。”
    每次聽到這些話，言暮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裏有點兒虛，也就不回話了。言暮長慶忌兩歲，是從宮裏被慶忌帶出來的。當年他犯了錯，是慶忌保了他，帶了他出宮，讓他照顧東方。總而言之，言暮這命是慶忌的，他讓他往左，他不敢往右。
    言暮是東方身邊的人。而慶忌身邊一直跟著的，是追風和輕琊。追風，是慶忌母後的下屬，據慶忌在江湖上的暗線說，追風曾還是什麼江湖大門派的啥啥弟子，不知道為什麼為朝廷效命來了。慶忌顧著這兩條，對追風從來都不是太信任，重要的事情都交給他那個時而機靈時而糊塗的小廝輕琊。輕琊是慶忌自己選的小廝，沒有什麼太出挑的地方，唯一入得了眼的就是那雙難得清澈的眼。就像如今的東方一樣。
    今天也是冬日的尋常一天。
    昨天剛剛下了雪，今天放了晴。陽光有點兒刺眼，照的新下的雪白茫茫的一片。今天慶忌沒有什麼事，想了想很久沒有見過東方了，就說去看看吧。心隨意動，慶忌帶了追風和輕琊就出了門，去了長冬府。
    慶忌最近越來越喜歡往東方哪兒跑，追風看著也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了。東方和長冬院其他的所有在東院的孩子少年一樣，被他聘請來的夫子授予國策，習以琴棋，以後是要入朝為官為他們太子黨效力的。追風看著慶忌的背影，眸色沉了下去。太子殿下對那人的態度，可是有點兒不同呢。三天就要往那東方那兒跑一次，而其他的那些孩子，他是三年跑一次都難得。
    想著想著就到了東方住的晌日院，追風看著那個名為東方笑若朝陽的半大少年，又看了看自家主子異常溫柔真摯的眉眼，心中有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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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忌到了晌日院，就看到東方越發明麗的眉眼，帶著他最愛的明亮笑顏，小跑著撲進了他的懷裏。慶忌接住東方，含著笑低了頭，正對上東方清澈含笑的眼，說：“東方近日過得可好？”
    東方從他懷裏出來，看著慶忌溫柔的眉眼，開心的笑說：“很好！”
    一旁的言暮插了嘴，調笑東方說：“少爺最近想公子想得緊呢，天天坐在院子裏等，就盼著公子您來呢。”
    東方聽了，嘟著嘴，臉有點兒紅了：“言暮不要亂開玩笑！本少爺哪有天天等著？！”
    慶忌笑了，知道這人是惱羞成怒了；聽到言暮說東方天天等著他，心裏有點兒高興有點兒欣喜，還有點兒對未來的擔憂，與自己欺騙他的愧疚。慶忌笑著拉著東方的手說：“東方，今兒聽說郊外萬佛寺的梅花開的好，出去走走嗎？”（作者有話說：不要問我萬佛寺到底在哪兒……因為我也不知道～～哦厚厚，就借到這個架空的世界用一用啦～方丈不用半夜來敲門哈～）
    東方一聽能出去郊遊，興奮得跳了起來，笑著說：“好啊好！”看著這一幕，一旁的言暮笑了，追風眼神更是幽深，而輕琊還是一副糊塗的樣子。
    言暮但是效率那是一個快，眾人沒等多久就上了路，往郊外的萬佛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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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和慶忌坐在暖和的馬車裏，言暮他們三人在外麵，死活不進來。哪個小廝那麼大膽，敢和當今太子殿下共處一車？東方他，是特殊的。不是小廝，不是兄弟，不是親人，算不上朋友，也談不上知己；能說的，也就是東方是慶忌手下的一塊待打磨的原石，未來的某一天會成為他手下的一把驚世利劍。但是兩人間，偏偏就有那種親昵。
    東方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暖爐，聽著慶忌跟他講奇聞逸事，在暖意融融的車廂裏笑得開懷暢快。氣氛很好，兩人都笑得開懷，從沒想過以後。
    沒想過以後沉浮掙紮那麼多年，都再回不到當年天真無邪（腫麼一瞬就瓶邪了……），見不到當年無雙笑顏，看不到當年清澈眉眼。
    鬥轉，星要移；滄海，要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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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萬佛寺，因為不是上香的日子，所以沒有多少人，門前雪上的足跡也是零零散散。慶忌帶了東方下車，往寺內走去。
    一片新雪暖陽下，萬佛寺莊嚴肅穆的氣氛掩了點兒，看起來親和隨意。慶忌和東方並肩走著，門前掃雪的小和尚有雙聰慧的眼，看著他們來了，就迎了上來。
    “五位施主可是來上香的？”
    慶忌點了點頭。輕琊解釋說：“聽聞萬佛寺的梅花開的正好，我家公子便說來賞賞這京師一絕的萬佛紅梅。”
    聽到有人誇他們萬佛寺的紅梅為京師一絕，小和尚喜笑顏開，嘴裏喃著“不敢當不敢當”，就把他們往大殿迎去。一路上，小和尚還說他們住持正好今天雲遊回來，問他們有沒有興趣算一卦。
    萬佛寺的通惠大師（金庸先生，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算卦可是名揚天下，說是年輕時有過奇遇，開了天眼的。就算東方很久沒有來過萬佛寺了，他也是知道有這麼個通惠大師的。慶忌他本就知識淵博，更是清楚這些的。
    小和尚突然提到算卦，東方興致一來，連忙應了好。慶忌也沒有反對，就任著東方去了。東方拉著慶忌急急忙忙上完了香，就跟著小和尚往後廂房跑去。
    到了後廂房，小和尚敲了敲門，說：“師父，這兒有幾位施主聽聞師父回來了，可否請師父為他們算上一卦？”
    裏麵傳來老人家不急不緩的聲音：“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慶忌向言暮三人示意讓他們在外麵等著，追風雖然有點兒不願意，但是又想著自己就算在這兒也能聽見他們在裏麵說什麼，也就沒有強求。慶忌拉著東方進了廂房，小和尚留在了外麵，把言暮三人引到附近的亭子裏，就去給他們準備小食茶水去了。
    追風坐在亭子裏，看著被白雪壓彎了的一株紅梅，像是染了血的雪。靜靜的，三人沒有人開口。最後是一直一副糊塗像的輕琊，看著刺眼的藍天，說：“隨緣吧。”
    不知道輕琊是在對誰說話，一旁的追風卻像是聽到什麼難解的迷題一樣，深深皺起了眉頭。他看向望著天的輕琊，說：“你又知道些什麼？”對輕琊，追風從來都是看不起的，總覺得他蠢他傻，不知道為什麼太子殿下偏偏就要留他在身邊。
    輕琊自然聽得出來追風話裏的輕蔑，笑了笑說：“我不知道。”
    追風輕勾了唇角，就知道這人什麼都不知道，他輕蔑笑笑，也就沒有再理他。
    輕琊還是看著天，言暮在一旁坐著，想著他自己的心事，像是沒有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一樣。
    追風想了想，還是應該將最近慶忌的異常舉動上秉皇後娘娘，請她決斷。最好，是讓東方那小子離慶忌遠遠的……追風突然就想到了他從前待的那個江湖，覺得讓東方去那兒是最好的。江湖夠寬、夠大、夠複雜，東方那小子一看就是個難經風雨的主，估計用不了幾年就沒他這個人了。
    江湖啊……
    追風還在這邊想著該怎麼把東方從慶忌身邊調開，一旁的輕琊不知道又在說些什麼。追風凝神細聽，是首浮華有餘風骨不足的詩，沒韻沒仄，追風也沒有放在心上。輕琊說：
    “人寰幾經秋，都把韶光與。
    兩眉離恨聚，夢覺尚心寒。
    為誓盟。今生段不孤鴛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