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浮光錦 憂思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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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三,貴妃鈕祜祿氏薨斃!
康熙下令輟朝五日,令12歲的皇十子胤礻我截發辮、摘冠纓、穿孝服;另命皇四子、皇八子、皇九子三人陪同穿孝服,其餘皇子摘冠纓;貴妃宮內太監、宮女等,一律截發辮、剪發,穿孝服。
三日後,追諡鈕祜祿氏為“溫僖貴妃”。
溫僖貴妃的猝然離世,讓胤礻我一蹶不振、日漸消沉,全無往日的驕縱喧鬧,每每夜深人靜,總會想及母妃而暗自垂淚。
和皇五子胤祺一樣,胤礻我自小養在皇太後身側,承歡膝下數年,頗得太後的喜愛。隻因太後心疼兄弟二人,不令其習漢書,隻令其習清書,導致了6歲進學前,胤礻我還是一句漢文也不會說。
當康熙發覺皇五子胤祺在漢文上已經和其餘皇子差距日益拉大之時,忙命剛滿7歲的胤礻我隨哥哥們一起搬入兆祥所居住,以便得到和諸皇子相同的教育機會。
胤礻我自幼親生額娘分離而居,和自己的親生額娘見麵機會少之又少。原想著來日方長,自己總會有漫長的時光對額娘盡孝,可誰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前些日子聽額娘叫著頭疼,隻當是尋常小事,未曾放在心上,誰知前日請安竟成訣別。
康熙心底其實很疼愛這個兒子,他的率性而為、暴躁霸道一直以來也被他視作尚且年幼,是天性使然,而經曆過這次喪母之痛,想必會成熟許多。
看著他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卻日益消瘦,康熙於心不忍,遂命宜妃郭絡羅氏即日起照顧十阿哥生活起居。將他養至翊坤宮,也是因著他自小便與胤禟情同手足、格外親厚,這也是他對於這個秉性單純的兒子一種格外的關愛。
同胤礻我一般,近日一蹶不振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四阿哥胤禛。雖然他最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和心境,但漸寬的衣帶還是掩飾不了他近日的憔悴。
他恐怕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個清晨,那個他醒來發現床畔空空如也的清晨!
他想,夕顏心中也一定會給他留下隻言片語吧,哪怕不再是那些溫存的字眼,哪怕隻有一句道別。。。
可她始終什麼也沒留下,她給他留下了在世的最後畫麵,便是那碎了一池的殘荷絮萍。
他不會、也不能夠對著那個池塘捶胸頓足、哭天搶地,他能做的,隻是佇立在那兒,緊握雙拳。
後來,他冷靜的命人去盤查,那幾日所有和夕顏接觸過的人,說過話的人,連條狗都不容放過!
幾條人命的瞬間終絕,並沒有他想象中那般快感,他不是真的隻想要殺人,他隻是要用這等慘烈的方式來拷問這件事為何會發生?
究竟是怎樣的冤屈,致使她帶著懷中尚未成型的胎兒共赴黃泉?
他非要查出水落石出!
一個阿哥房裏,死一個沒名沒分的通房丫頭,在這個紫禁城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因此胤禛他沒有可以大肆悲痛的理由。他不清楚這幾個月自己是怎麼偽裝過來的,他隻知,這一輩子中最初最真的愛戀,都給了她,她的終結,代表了他從此已再不可能對誰能有純粹的愛意。
他恢複了他一貫的肅然,就好似周圍的一切怎麼變,都影響不了他。
貴妃的去世,反倒是給他連日來的悒鬱找到了一個可以發泄的缺口。皇阿瑪命他同穿孝服,伏地哀戚悲號,為了一個和自己並不親近的母妃而慟哭,這原本是件挺困難的事,可現如今他做起來全然不費吹灰之力。
哭嗎?他自幼便甚少哭泣,似乎就為了聚集在此刻的決堤而出,在八弟和九弟驚異萬分的眼神裏,在皇阿瑪略顯寬慰的臉色中。
由於他的表率,一時間殿內哭聲四起,仿若各人心中最為悲戚的往事同時在自己眼前重演了一番。
“哼!四哥還能再假點嗎?梨花帶雨的哭給誰看呢?這回人前可算是做足了樣子,你都沒看到皇阿瑪欣慰的目光。。。他不就是想要邀功嗎?”
胤禟向來豁達直爽,最見不得人矯情,有什麼想法可別指望他能藏著掖著。
“九弟這件褂子不錯,甚少見你穿黛藍,倒別有一般風姿。”
“八哥。。。!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胤禟見他方才的一番數落猶如對牛彈琴般,不禁有些氣急敗壞。
“隻是在這寒冬臘月裏,這顏色越發襯著冷了。”
胤禟滿肚子的抱怨,好不容易逮著個人說說,卻沒想到胤禩全然一副雲淡風輕、置身事外的感覺,不免有種挫敗感由心底而生,剛想發作,遇著胤禩那置若罔聞的笑意,又全數擋了回來。
胤禩自然是故意為之,他轉移話題,不為別的,僅僅是不想談論胤禛罷了,至少他不想跟著弟弟一起僅為了這點小事而編排他。
“我們就別研究四哥了,趕緊想想法子,怎麼安慰十弟吧。”
“看他那樣子,一時半會是恢複不來了,要不。。。給他找個稱心乖巧的小丫頭?”胤禟出的主意總是那麼讓人出乎意料。
胤禩沒想到,比自己還小上兩歲的弟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對女人產生了興趣,而自己卻還在惦記著怎麼躲避每天晚上她們挖空心思布下的“風月局”。
“你這什麼鬼主意?十弟還在守孝,這個時候你塞女人給他,是害他還是幫他?”
“八哥你就聽不出我在開玩笑嗎?”胤禟自知理虧,話鋒一轉,忙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胤禩了然一笑道:“失去了額娘,傷心也是難免的,你這兩日就好好陪著他便是,可別動什麼歪腦筋了。”
“八哥這話何意?”胤禟聽著胤禩的交待,有些莫名其妙。
“過幾日將奉旨跟隨往謁暫安奉殿、孝陵,聽皇阿瑪的意思,還要北上一段體察民情,估摸著也要半個月的樣子。”
“皇阿瑪什麼時候能想到帶我出去走走,悶在這真是無聊透了!”每次皇父帶領兄弟們出行,都會在他和胤禩中間隔斷,或許在皇父心中,八阿哥以上者才被視作年長皇子,而偏偏從他開始,就又是一個年齡層了,因此不免有些失落。
“依著你的聰明機靈,隻要肯在讀書上多下點功夫,肯定出類拔萃,到時候,皇阿瑪一高興,說不定就帶上你了!”說著,胤禩站起身來。
“你去哪啊,八哥!”
“去四哥那,你要一起嗎?”胤禩回頭朝他笑笑,似乎很期待看到胤禟會有怎樣的麵部表情。
“那我還不如去太子那坐坐呢。”
果不其然,胤禟不屑地用他那雙倨傲的丹鳳眼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
“主子,您歇下吧,都練了一下午啦!”
萬榮一邊勸著,一邊四處閃躲這胤禛手中的劍。
“閃開!”沒有多餘的話語,萬榮隻好稍稍退卻,他知道,主子練劍是從不顧及周圍的。
滿地皆是被斬落紛紛的碎葉,破空聲混合著瑟瑟的風聲,說不盡的蕭條。
“八。。八阿哥!”萬榮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對著剛踏進門的胤禩露出諂媚的笑來。
胤禩明白,胤禛平素不喜任何人打斷他做的任何事,故不理會萬榮,兀自搬過一張石凳,悠哉地坐著等他。
四哥平日的怪異習性多得很,大多為眾兄弟津津樂道。比如:他每日都頂著張公事公辦的臉,從不主動和人閑談,一向獨來獨往、行色匆匆。他總是謹言慎行、中規中矩,遇到再好笑的事都不會牽一下嘴角。他喝茶隻喝一種茶葉,吃飯每天隻對著一個菜吃幹淨就算完。院子裏養著大、中、小三隻京巴兒等等,想及此處,胤禩四處張望了下,怎麼這幾隻狗今日倒是甚為安靜,以往隻要他前腳剛踏進,就會有三個白團兒前仆後繼地朝他奔去,非搞得他滿身的口水和狗毛才罷休。他想不通在此等惡劣的環境下,四哥是怎麼生存的?
“汪!汪汪!”
罷了,才剛說著今兒個安靜,畜生果然誇不得。
胤禩抱起腳邊的小狗兒,象征性地撫摸了幾下。
“八弟何時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胤禛收起劍朝他走過來,拎過正在胤禩身上“造次妄為”的狗兒,一把塞進萬榮的懷中。
“才來不久,見四哥專心練劍,不想打擾。”胤禩稍稍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皺。
“四哥找我來有何吩咐?”
“皇阿瑪要我交待你一些事,此次拜謁,因是祭祀先祖,故而須得我們小心謹慎,不得有半點僭越唐突行徑。。。”胤禛將康熙交待他的話一次不差的說與胤禩。
胤禩口頭雖應承著,心底卻不免暗自好笑,皇阿瑪還當他是稚齡孩童不成?
他想起多年前在保和殿的一次接見羅刹國使者,才6歲的十弟嫌時間冗長難耐,竟當著外國使臣的麵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來,讓皇阿瑪丟盡了臉麵。從此後,每每有這些場合,都免不了說教一番,就連已成年數載的大哥都不放過,就生怕他哪日也撒潑耍賴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一般,搞的大哥擺著張哭笑不得的臉連連應承。
“八弟一向行事穩重,這些本不說也行,不過既然是皇阿瑪交待了,就不得不遵從了。”
“我懂的,若是沒什麼事,就不叨擾四哥了。”受胤禛的影響,胤禩每次和他說話,也會變得公事公辦起來。
“等等。。。”胤禛出乎意料地攔住了他。
如寒潭般的眼眸此刻正迸發著灼灼的光,視線卻毫無落點。
“四哥還有何事?”
“她死之前,你見過對嗎?”
“四哥是說。。。前些日子溺亡的孟夕顏?”
“恩!”
“有一日深夜她誤闖我的院子,正好被我撞見,就那一次。”
“你。。。可有同她說話?”
“我問她是誰,她說是你房中丫鬟,我就叫她回去了。”
胤禛聽著,一眼不眨的看著他,期待著能有一點點新的線索。
“就這些嗎?”
“恩,就這些,畢竟是四哥的枕邊人,總該避嫌的。”胤禩所言,合乎情理。
“好,你回去吧。”胤禛朝他點點頭。
胤禩點頭微笑,剛一轉身,又想起什麼,於是回頭道:“猜想著四哥近日的魂不守舍都與那孟姑娘有關,隻是逝者已矣,再多的追思感懷也無濟於事。四哥身邊又不缺好姑娘,況且以後。。。。。還會有更多。”
或許是他少不更事,情根未起,不懂情愛謂何?隻是他自覺向來理智,此生應當不會為情所累。他們這樣的身份,大約也注定了不能一味沉湎於情愛之中。
“我大約是不會為了某個女子而這般憂思吧”胤禩在心裏小聲問著。
胤禩的直言不諱,雖有些過於犀利,但確是事實,胤禛也不想虛偽地推托,諸如往後什麼樣的女人都入不了眼等雲雲,即便是入不了眼,但並不表示他就不碰了。愛情和女人,是兩碼事,對於皇家尤甚!
胤禛敷衍地點了點頭,這樣的勸解之言,這麼直白的對他說出,大概也隻有這個八弟了,從小到大,毫不懼怕他的,也唯有他一人。
眾兄弟的心思在他心中澄澈透明,就好比一張張白紙,唯有胤禩,就如他那雙蠱惑人心的眼睛一般,總隔著層迷離的醉意,故而始終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