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浮光錦 靜言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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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都來看我笑話是不是?狗奴才!”
胤禩一腳剛踏進,迎接他的便是嗬斥聲和一隻朝他直直飛過來,卻又離腳邊稍遠處落定、繼而發出清脆破碎聲的茶杯。
自然,也少不了四目以對後胤俄那張驚慌錯愕的臉。
“十弟若是再往左偏半尺,便準了!”不急不緩的語調,一聲輕笑如同三月清風拂過般,聞得心神為之一顫。
“八哥,你。。你怎麼也不避開呢?都怨我沒看清!”胤俄懊惱道。
“這不是沒砸到嗎?看來十弟往後射箭還得多練練了。”
胤禩絲毫不介意胤俄的魯莽,主要是他已經習慣了,習慣包容這個心思單純又暴躁易衝動的弟弟。
“八哥生的這樣好看,要是真砸到了,該有多少宮女嬤嬤們心疼,暗地裏不知怎麼罵弟弟我呢?”胤俄雖紅腫著一張臉,疼地齜牙咧嘴,可開起哥哥的玩笑來卻依舊一點不含糊。
見此情形,胤禩便知他已無大礙,隻是稍稍回味了下他剛才的話又覺不妥,淡淡責備道:“你可是忘了今日如何挨的打?禍從口出,記住了,有些話,說出口之前一定要好好思忖下!”
胤俄眼眸一轉,明白了些,幹巴巴地笑了幾聲。
“臉頰如何,上藥了沒?”胤禩伸出手,輕輕地觸碰了下胤俄腫的較為明顯的左臉頰,指尖傳來滾燙之感。
“還沒!那幫狗奴才剛被我趕出去,現下我燥的很,誰都別來碰我!”
“還沒上便好,試試這個吧。”胤禩摸出一個翠色小瓶子,拔開塞子,一絲薄涼清透的味道溢出,讓胤俄被火燒著一般的心瞬間冷卻了好些。
他乖乖坐著,一動不動地任由胤禩那略帶涼意的手指在他臉上遊移,塗抹著一種白色的藥粉,帶著讓他心生安寧的味道。間或傳來隱隱刺痛感,終是被那清涼的舒適感褪了去。
“別使性子了,這藥一日兩回,叫個穩妥些的丫頭給你抹上,不出五日,定能恢複。”胤禩說著,便把那精致的翠色小藥瓶擱在了胤俄床邊的案頭上。
“果真有那麼神奇?還真是不怎麼疼了,這好東西八哥是從哪處得來的?”
隨著臉上的疼痛感漸漸的消失,他原本焦躁的心情也平複了下來。
“這是。。。我房裏常備的”胤禩斂起笑意,一絲苦澀從心底漾開,那些他不願回憶起的片段又清晰地浮現。
他深深吸了口氣,將這些淩亂地記憶碎片逐一驅散,絕不讓它們再輕易地占據他的心。
“今日之事,於你也是個教訓,皇阿瑪對你和九弟,不似以往了。”胤禩坐定,呷了口熱茶,溫言告誡道。
“以往我和太子沒少叫過板,皇阿瑪從不責備我,隻當作不知曉,可這回竟然罰的這麼重”
胤俄忿忿不平的抱怨著,臉上寫盡了委屈,方才褪下的紅暈又燒了起來。胤禩看在眼裏,不知怎的竟生出一絲羨豔來。
“是該罰,太子身份尊貴無比,你今日之言,確是僭越了。”
胤禩又端起茶杯,卻沒有放到嘴邊,隻是兀自轉動著手中那抹潔白無瑕,看著葉芽兒在水中舒展開來,好似開花一般。
“可是他先找九哥麻煩的!”胤俄依舊振振有詞。
“凡事都不要為了義氣而出頭,皇阿瑪最恨的便是這梁山之氣!”
胤禩輕描淡寫道,眼睛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杯中碧色的芬香。
“八哥曾說過,切忌妄自揣度聖意,這是為何?”
“因為皇阿瑪討厭任何人猜中他的心思。”
“那八哥又為何時常鋌而走險?”
“因為皇阿瑪更討厭的是反其道而行!”
“那究竟該如何做?”
“猜其心,度其意,故而得其擇,順或逆,全憑當下之勢!”
“那還是要去猜測不是嗎?”胤俄又開始腦殼疼了。
“八哥的意思是,若是要猜就必須猜準了!像你這樣的腦袋瓜子通常做不到,因此八哥才告誡你不要擅自揣度聖意!”胤禟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帶著一貫的鄙夷神態,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胤禩話中的深意。
胤禩心中不由得暗暗叫好,他這個九弟,總是習慣用毫無保留地話來打擊人,雖是犀利了些,卻每每都說到了點子上。
“果然還是因為我愚鈍!罷了,八哥話中的彎子著實太多,我一多想腦子就要炸開一般,往後再不問其中緣由,八哥說什麼便是什麼,總之是為我好!”胤俄倒也不惱,反倒怡然自得。
乾清宮內,龍誕香散發著柔和的香氣。
奏折看了大半,漸漸地生出些許困頓來,玄燁並未起身,隻是稍稍將身體前傾,試圖消除困意,未料得手中的朱筆輕輕劃過,白紙黑字間徒然一抹赤色無比突兀。
他皺了皺眉,索性連筆一圈圈住,正思索著如何在一旁批注,卻見那字體柔若無骨,竟無一絲剛健。
視線移至署名後,又提起朱筆,連連畫了好幾個圈,臉上已淡淡罩著層薄怒。
“啪”的一聲,本子已被他扔到了案頭邊緣,搖晃了幾下終是落在了地上,飄出一張字條來。
原本肅手而立的李德全彎腰迅速地拾起,兩隻手托著高舉過頭頂呈了去。
玄燁接過手後打開一看,一抹悲傷替代了方才的慍怒。
他這一生,誤殺了太多人,更在不經意間的一個決斷,間接害死了太多的人。不是他不辨忠惡,而是有時候明知原委卻不得不背道相向!
“李德全,傳八阿哥!”
胤禩走進乾清宮的時候,康熙的臉上已然恢複了平靜。
“兒臣恭請皇阿瑪聖安!”畢恭畢敬的跪拜過後,胤禩安靜地立於一旁,等待皇父開口。
沉默了好一陣,偌大的殿閣內,隻有燭火燃燒發出的“吱吱”聲。入秋後的夜來的早,伴著涼意,秋風吹來了幾絲凜冽。
“果真是病死的?”萬籟俱寂下,忽的響起玄燁低沉的音色,雖是以疑問的口氣,但帶著七八分的篤定。
“兒臣並未找出遭迫害的證據來。”
“是找不到還是。。。暫未找到?”康熙轉過身,意味深長道。
胤禩眼眸微微一轉,便知曉了這其話中的微妙。
“兒臣自當竭力查辦!”胤禩淡然地回答,並未特意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玄燁難得露出一絲微笑,讚許地點了點頭。
懂得適時的斂起情緒,這一點很少有阿哥能比得上他,隻是。。。又想起方才那陽剛不足、柔媚有餘的字,玄燁臉上的嘉許又黯淡了下去。
“你的字,為何還是沒有進步?朕知你性子淡,字如其人,也不要求你練得遒勁蒼奮,但作為堂堂男兒,字寫得竟一點風骨都沒有,實在是有失風範了!”
麵對指責,胤禩無言以對,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寫不出兄弟們那般剛毅的字來,無論他使多大的勁,即便是墨暈透了宣紙,也依舊是皇阿瑪口中的不見風骨。
“兒臣。。。慚愧!”胤禩原本想說的更慚愧些,可一時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
“長洲書法家何焯,在修書、治學上皆頗具造詣,朕欲尋了他來做你侍讀,往後你便跟著他好好練字!”康熙微微思忖了下道。
胤禩謝過恩後,眼中透出幾分明了,何焯,他曾是徐乾學的的門生。
“簡在帝心!”胤禩在心底默默說道。
剛走出乾清宮,他就感到空氣一下子清透了很多,不由得深深地多吸了幾口氣。
其實,胤禩並不如表麵看起來的那般四平八穩、安之若素。畢竟玄燁既是父親卻也是君主,作為兒子,更是臣子,每每父子間的對話,對於14歲的他來說,就如一場屏氣凝神的“博弈”。
這其中的微妙需要極為小心的斟酌和掂量,未及,恐顯得敷衍,過之,又不免虛妄。
“綠竹!咱回京已有5日了吧?”胤禩慢下腳步,對身旁一個身形瘦小的哈哈珠子問道。
“回八阿哥的話,第6日了!”綠竹畢恭畢敬道。
“那他們也該回來了!”胤禩兀自低語。
想及剛才的事,胤禩心中明白,何焯雖做過徐乾學的門生,可這也興許是5、6年前了,徐老離世前的事,他應當不甚了解。而皇阿瑪的意思自然是要他暗中查辦,既是暗中,那唯一的方法也隻能是繼續和江南那邊保持聯係,繼續細細挖掘蛛絲馬跡。他留在那的人雖說不少,可若是都沒頭蒼蠅似的亂竄,那和沒有又有何區別?
其實他不甚明了,為何徐乾學之事不得明察而必須暗訪,這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連帶關係。或許隻有清楚了這其中的波折,才能夠找到那些。。。暫未找到的證據!
“十弟問,究竟該不該妄度聖意,我似是對他講了一通道理,可到頭來,我也不知究竟該不該?”胤禩突然收住腳步,轉過頭去對綠竹說道。
綠竹饒是抓頭搔耳了一番,也愣是不明白主子口中所言、心中所想,見主子朝自己笑,那便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