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篇  《三》避坑落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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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緲在各國中最為講究血統,更注重尊卑上下,所以曆來是‘抑商’的典型。從商者在北緲的地位極其低下,更被蔑稱為“鄙人”。所以,王公貴族自不消說,小門小戶也以自家出了商人為恥。而打破這一局麵的契機在於四十餘載前的‘隧景之亂’。
    東瑜的末代皇帝在位期間窮奢極欲,不僅為享樂大興土木,徭役賦稅之重更是令百姓苦不堪言。最終,積怨已久的百姓於隧景年間揭竿而起。起初東瑜皇帝不以為意,下旨令軍隊殘酷鎮壓,起義軍也是節節敗退。屍橫遍野、血染山河都不足以形容戰況的慘烈。然而就在起義軍瀕於覆滅的地步時,出乎眾人意料的,竟是大將軍連玉煌的倒戈。皇帝的暴虐之名越發彰顯連玉煌的威望,所以連玉煌帶領的軍隊所過之處竟是兵不血刃。措不及防的東瑜貴族要麼舉家外逃,要麼向連玉煌投誠,最後連皇帝也被迫焚宮而亡。
    東瑜的動蕩僅僅是個引火線,有了先例可循,各國也不同程度地爆發了起義。首當其衝的就是西洺,最終的結果是汝淵侯李思音聯合大臣發動政變,以西洺皇帝的首級平息民憤。其餘諸如青寧、白俞、朱皓、紫穆等國雖是平息了禍亂,也是元氣大傷。如此可貴的一統天下契機,唯一沒有內亂的北緲竟因皇帝目光短淺而生生錯過。
    在各國戰亂初期,北緲企圖趁火打劫,卻不慎卷入其中,招致東瑜和西洺聯手打壓。待到各國滿目瘡痍,北緲的境況也好不到哪去。北緲向來自詡高各國一等,不曾想遭遇如此窘境。為了盡早恢複國力,北緲皇帝不得已下旨緩解商業的禁製。。。。。。得出結論後,肖木隨手扔掉了手頭上的通史,與盤子裏光溜溜昂著頭的鹽焗雞對視。
    之前在馬車裏,他並未仔細瞧過北緲的街道,所以也不甚明了。方才他出來逛街的時候,一路走來街上雖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溢,卻無一家店鋪,更否提攤位!在遭遇數人白眼後,肖木才勉強打聽得一句“翻書去”,而對方的神態仿佛在鄙夷自己有多無知似的。
    早在來此之前,席遠就告誡過他,北緲人生性高傲,自詡高人一等。換而言之,若不想添堵,就盡量不要暴露自己外鄉人的身份。所以,肖木握著拳頭,勉強將視線從那人昂起的下巴移開,轉身向另一人打聽書肆的位置。至於身後突如其來的慘叫聲,就與自己無幹了。
    抑商、市坊製、排外心理。。。。。。他的商業帝國計劃,至少在這裏是困難重重。思及此,肖木泄憤似的撕下一隻雞腿,狠狠咬了一口。這粗魯的模樣讓周圍的食客見了,紛紛露出鄙夷的神情。
    想看就讓你們看個夠!肖木冷哼一聲,就著左手雞腿的姿勢,右手拿著筷子猛夾菜,開始胡吃海塞。。。。。。
    “嗬嗬。。。。。。”悅耳的笑聲響起,眾人望去,霎時眼前一亮。隻要是美人,在哪都讓人心生憐惜。眼前的女子充滿了濃鬱的異族風情,一身熱烈的火紅色薄紗隱隱透出修長筆挺的雙腿。不同於普通閨秀,她的肌膚微呈小麥色,顯得莫名精悍,而腰間的鏤金腰帶又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力與美兩種特性在她身上顯得極為契合。
    女子迎麵走來,除了烏黑的秀發飄揚在空中,周身佩戴的金飾也叮當作響,在視覺和聽覺上都給人以極大享受。當她徑直坐在肖木對麵時,不少男人都生出格格不入之感。
    看著肖木瞪圓的雙眼,女子輕笑一聲,撥弄了一下鑲著寶石的黃金耳墜,“果然,你喜歡我這樣的打扮。”
    鼓著雙頰的肖木艱難地將自己的視線從她額間的寶石,接連下移到她的耳墜和雙手的金鐲子。他剛才瞧得分明,對方大腿上還佩戴著一把黃金匕首,鞘上至少鑲嵌了十數種名貴的寶石,無論造型還是工藝,都堪稱極品!
    肖木好不容易才在驚豔下咽下嘴裏的食物,顧不得嘴上油光,“公主,您怎會在此?”
    “我在街上看見你,就跟著來了。”女人說著,接下來的舉動讓周圍的男人抽了口氣。隻見她掏了塊手帕為對麵的男人擦嘴,末了,還拉過對方的手,一根根指頭地仔細擦拭著。。。。。。。一時間,羨慕、嫉妒的目光都投向那一桌目瞪口呆的男人,不就是長得秀氣了點,有什麼了不起!
    肖木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公主,您無須如此。”
    沙瓏也不惱,褪下腕上的鐲子遞過去。見對方微微挑眉,沙瓏繼續加大力度,依次褪下自己耳環、額飾。。。。。。
    待到黃金匕首也到自己麵前後,肖木在心裏無聲呐喊了一句‘秦曉,我對不起你’,然後迅速露出明媚的笑容,“公主您想問什麼,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也來了?”沙瓏笑眯眯問。
    肖木點點頭,“您現在去東臨驛館,沒準就能逮到他。”
    沙瓏聞言,惆悵之色浮上眉間,“他一直躲著我,你有什麼辦法麼?”
    美人蹙眉,果真讓人頓生憐惜。隻是不同於周圍男人一副幾欲前來安慰的模樣,肖木連連擺手,“神情不行。記住,一定要雙目含情,欲語還休。最好是說話留一半,吞吞吐吐。。。。。。嗯,這樣就極像對方負心薄幸,而您癡心不悔。”
    “這樣就能打動他?”沙瓏眼裏欣喜異常,又接連換了幾個哀怨神情。
    “怎麼可能。”肖木一攤手,“您隻能以這副模樣打動王爺。”在沙瓏俏麗的臉露出失望的神情時,肖木又補充道,“隻要能打動王爺,他的一句話比我上百句都管用。”
    “加油。”沙瓏聞言一握拳,這個姿勢還是眼前秀麗的青年教給她的,還說‘加油’就是努力的意思。
    算計了兩位友人的肖木,正悠哉地夾菜扒飯,動了腦筋的人就是格外消耗體力~無良的某人想著。
    沙瓏支著臉,看了一會他的吃相,突然道,“對了,皇兄按你說的,放出要封南疆王的消息,如今南疆部落間正打得不可開交呢,這就是所謂‘借刀殺人’?”
    肖木並不驚訝,南疆部落都是有野心的,所以不願接受蒼裕王的統轄。因此肖木的建議是給出一個南疆王的封號,除了名義上的朝貢,蒼裕王不會幹涉其內政,唯一的要求是南部統一穩定。這一看似優渥退讓的條件,既讓骨子裏崇戰的南疆各部落首領鄙夷新王的軟弱之餘,也蠢蠢欲動。擺在昔日共進退的他們麵前隻有兩個選擇:要麼成為南疆王名正言順地割據一方,要麼被其他部落吞並。
    聰明人都知道選前者,本就是靠利益紐帶維係的他們,在更大的利益麵前不意外地自相殘殺。肖木以喝茶的姿勢掩去唇邊的笑意,人類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貪婪愚蠢。
    “公主,我教你計策,不是為了讓你用在我身上。”肖木放下茶杯,輕歎一聲,“美人計、笑裏藏刀、關門捉賊。。。。。。公主用得還真是得心應手。”
    沙瓏茫然不解地看著他,隻是掩藏在桌下的手狠狠攥緊了身上的紗裙。
    “公主,你何必非得要捅破這層窗戶紙?”肖木手指輕敲桌麵,深深望了她一眼,“你們想移禍,同樣的,在北緲境內,我也有的是辦法不讓人追究到我身上。”
    沙瓏沉默不語,隻有她自己知道,眼前秀麗的青年並不像他外表呈現得那般純良。當日自己方征討完一方匪患,王宮裏就來人稟報了王兄即將大婚的消息。自己在驚詫之餘趕回王都後,東臨使團卻已離開,也錯過了與他們直麵的機會。隻是,聽完來龍去脈,她心裏驚疑不定,那馬虎王兄被救、佩吉被拿走一事,真的隻是巧合麼?她不信,但那又怎樣?在連晟清帶來的巨大利益麵前,甚至於不忍心戳破王兄的美夢,這些都是可以裝聾作啞的。所以,自己向沙耶請求出使東臨,就是為了趁機探探實情。孰料打一照麵,這個青年就知曉了自己的來意。
    她還記得當時青年神情坦然,道,“人是我救的,我也確實從他的衣著中猜測出這人身份顯赫,所以起意拿走他的玉佩。。。。。。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我沒有惡意,隻是想幫王爺的忙。畢竟救命之恩大過天,怎麼也能讓他在蒼裕王麵前美言幾句。當然,這要請公主殿下代為保密,我不想讓王爺得知此事。”
    沙瓏冷冷看著他道,“為什麼?”
    “你既然懷疑沙華行蹤泄露,被匪盜追殺一事不單純,為什麼隱瞞沙耶?這麼說好了,你為了替沙華報仇,暗地裏滅了那一幹被南部首領收買的匪盜尚情有可原,但你難道會讓沙華知道,為了斬草除根你甚至眼也不眨地下令屠殺整個部落的孤寡老幼?”
    自己明明巧妙地遮掩了此事,為什麼他會知道?!沙瓏怔怔地看著他。她怎麼可能告訴沙耶?那人和自己不同,一向致力於將皇兄打造成真正鐵血的君王,若是讓他知曉,定會趁機教導皇兄何謂人心險惡。最景仰的皇兄隻要一直保持他的幹淨美好就夠了,就像父王說的,她是為他承擔罪惡的存在!
    “我方才是說著玩呢,公主殿下。”麵前秀麗的青年麵容逐漸與昔日重合,以相同的口吻笑吟吟道,“您該不會真信了?”
    “怎麼會呢。”沙瓏勉強扯了扯嘴角,“我自然知曉你最愛說玩笑話。”
    “公主殿下,看在禮夠重的份上,我再教您一招:一個人最大的依仗,就是他沒有亮出的籌碼。”說完,肖木從懷裏掏出一塊錦帕,將桌上的首飾包起。起身的同時邊自言自語,聲音不大卻足夠沙瓏聽見,“‘醉心紅’加‘胭脂雪’,好一個無色無味的‘美人難’。”
    沙瓏心神一震,見青年似不欲與自己再糾纏才鬆了口氣,隻是見人要走,又忍不住問出深藏多時的疑問,“你既然始終提防著我,為何還助我追求塵緬?”
    “咦?”肖木似是驚訝,“不是公主您威脅我,若不幫你,回國後就將真相告訴蒼裕王?”
    沙瓏嗤笑一聲,“你真的怕我威脅?我要聽真話!”
    “因為你倆很般配。”肖木抿嘴一笑,生動而妍麗,“你雖非像戲文一般,是一見鍾情這種爛俗的套路,更有以此為契機接近我等的意思。但真正論起來,我倆手上未必比你幹淨多少,難道還能指望娶一位單純良善的妻子?隻有同一類人才能理解彼此,公主應該最明白這個道理。”說完,肖木默默在心裏補上一句,還因為有趣啊。能驅使一國公主逗阿遠一笑,還能讓秦曉啞巴吃黃連,何樂而不為?
    “對了,還有一件事。”想起什麼似的,即將下樓的肖木突然回頭道,“跟著我倒是無妨,若他不慎打擾了王爺,我打狗可是不看主人的。”
    待人走後,旁邊幾桌的食客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男人起身走向沙瓏,不解地開口,“公主,為何不趁機拿下他?”
    一個勢大力沉的巴掌摑在他臉上,打得男人身子橫飛出去,撞散了身旁的桌椅碗筷。沙瓏恨聲道,“一群蠢材!如此做作的動靜,你們以為能瞞過他麼!”
    這名叫‘歐陽嵐’的男人很危險,這是接觸後沙瓏的唯一念頭。對方越讓自己看到他的價值所在,就越發加深自己的念頭——與其日後有機會成為敵人,不如先下手為強。這般想著,她主動請纓出席此次‘風華宴’,也在今天精心布置了這一切。隻是方才看著對方閑庭自若的神態,她卻無法下定決心賭這個後果!她算是想明白了,想必是周圍食客做戲太過,引得男人察覺不妥。還有一點,自己不該在人多嘴雜之處談論蒼裕國事。隻是錯過這個機會,再要殺他就難了,她不能自打嘴巴,隻好讓他們擔著。
    周圍人大氣不敢出,誠惶誠恐地跪了一地。待到臉上喜怒不顯的主子靜靜坐了半晌,揮手讓他們退下後,一幹人等才鬆了口氣,悄無聲息地離開。
    隻有同類人才能理解彼此?沙瓏歎了口氣,還真是什麼都讓他看透了。自己還記得,昔日自己偶然間顯露了手段,未婚夫愕然的神情至今記憶猶新。其後被退婚的自己成為那些身份地位高於自己、卻礙於王後麵子不得發作的公主妃嬪恥笑的對象。但隻有兩個人是不同的,一位是自己最敬愛的王後娘娘,以賢良淑德著稱的她竟上門將一大望族的家主罵得狗血淋頭,可見是真氣得狠了。另一位就是那馬虎王兄。
    自己還記得,心裏的委屈在聽聞王後為自己出頭後變成驚訝、感動,再聽聞王兄將那男人打成傷殘後,便是真真正正的震驚和擔憂了!普穆家的少主出事,家主豈能善罷甘休?本就在王後那丟了顏麵,這下可不有借口發揮!為了堵住悠悠眾口,饒是身為唯一王儲,被罰後的王兄也在床上足足休養了一年!也在這一年裏,她帶領軍隊南征北戰,平定眾多叛亂,聲名鵲起。
    “什麼值不值得?你是我的妹妹,我不出頭,嘶,痛痛痛,多隆你輕點。。。。。。咳咳,我不幫你出頭,誰幫你?”當日那馬虎王兄就是以隻能俯臥的狼狽姿態,笑著寬慰眼睛紅腫的自己,“沒事,我一個大男人,皮糙肉厚的,休養一陣就好。哈哈。。。。。。你不知道那混帳比我慘多了,今生怕是都站不起來。”
    讓我失了顏麵也就罷了,最敬愛的王後氣病了,最好動的你成了這般慘狀。沙瓏勉強隨對方擠出一絲笑意,而後垂眸以隻能讓自己聽見的聲量呢喃道,“我怎麼可能就這樣饒了他們。。。。。。”
    至今日,普穆這一昔日望族已覆滅得連渣都不剩,早被眾人遺忘在腦後了。
    沙瓏再次歎了口氣,自己第一次有了力不從心之感。她知道歐陽嵐的弱點是什麼,卻無法真正撕破臉皮。看來,還真該把影七召回來,她相信,出聲警告自己後,青年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
    輕鬆脫身出酒樓的肖木,待走出一段距離後才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哎呀,虧得我還沒教她‘無中生有’和‘空城計’,跟一匹狼打交道,還真是一刻都不能放鬆。”
    “無利不起早,我說你怎麼就熱衷起我的終身大事呢。”
    涼絲絲的聲音讓肖木打了個冷顫,抬頭望去,就見冷著張臉活像是煉獄修羅的男人立在牆頭,環手抱胸看著自己,眼裏盡是冷冰冰的殺機。
    ‘不僅說了整句,還是個大長句,非常不妙啊。’肖木想著,朝他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真巧。”
    秦曉麵無表情道,“不巧,我跟了你一路。”
    那豈不是全聽見了?肖木深吸了口氣,幾乎是帶了哭腔喊道,“那個誰誰,救命。。。。。。”
    為防千年路癡再次迷路,席遠安排流景暗中跟在肖木身後,不遠不近地保持適當距離,隻要在對方迷路或惹麻煩時順手幫上一把即可。方才教訓人正是流景,而在肖木與沙瓏會麵時,流景則聰明得離得遠些了。懂得察言觀色又不會給自己增添不必要麻煩的幫手,肖木也樂得讓人暗中跟隨,此刻正巧派上用場。
    意外的是,他的求救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肖木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在席遠的暗衛眼裏,自己和秦曉的地位是相等的,如此這般,該不該出手就是個難題。因此在不危及到自己性命的情形下,對方選擇袖手旁觀。
    所以,當冷麵修羅緩緩從寬大的袖子中抽出黑色手術刀時,肖木拔腿衝出巷子。。。。。。
    作者有話說:接下去的關鍵兩章沒擠出來前,要無恥地無限停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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