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篇 《十四》棋逢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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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句話在嚴肅的兩軍交戰中,很是不正經。幾乎是愣神之後,西淵大軍要笑不笑,抬頭想看看是哪個二愣子。
但李耀年無暇關注這個,他覺得心驚。己方離城牆並不遠,稍有內勁的人幾乎都能喊出讓大軍聽見的聲音。對,是喊,不是像這般輕描淡寫地說,還能字字不落地送進十萬大軍的耳朵裏!他抬頭一看,就見一襲白衣立在城牆上,臉上是一派淡然,仿佛這地上屍體陳橫的修羅場並不能引起他一分動容。
“繩子?”李耀年見到牆上不知何時垂掛出好幾條粗壯的麻繩後,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以這城牆的高度,要在自己的箭到之前攀登上,是不可能的。繩上的連晟霄莫非要做靶子麼?
連晟霄自然也聽見、看見了,但情況並不容許他疑惑,因為見他有接應,當即圍上一圈的西淵士兵。
“上來。”席遠緩緩抬起手中的弓,語氣仍舊淡然無波,“保你安然無恙。”
“好大的口氣。”李耀年嘴角彎起冷冽的弧度,麵對自己還敢如此挑釁,自己可不記得,東臨哪位王爺有神射之稱?除了連晟霄,其他人怕都是些文弱公子哥。這般想著,李耀年也將踏雲弓牢牢抓在手中,他不僅要射落連晟霄,還要連這誇海口的白衣人一起教訓。
沒有像昔日敵對一般的厭惡,連晟霄在看到對方身邊那一張深深印在腦海中的臉龐後,唇角不明顯地揚起笑意,既然這人來了,自己就是拚了命也要回去。。。。。。吃飯。如果,這位嬌生慣養的秦大公子真的會做飯的話。
連晟霄突然發了狠勁,長槍以一股無可阻擋的勁道狠狠將周遭的士兵掃倒,然後轉身奔跑幾步,借力踏上身後的城牆。在力道消失前,恰好抓過麻繩,連晟霄不敢耽擱,手腳不停,一下子竄上城牆的三分之一的高度。
而城牆上早有準備的弓箭手也趁機將作勢要爬起的西淵士兵徹底射倒在地。輪番的箭雨死死壓製住要上前的幾撥西淵士兵。
耳聽有破空之聲傳來,連晟霄武人的敏銳感適時發揮出來,立即左腳一踏城壁,右手抓過另一條麻繩蕩開去。餘光掃到原處時,也吃了一驚。因為一根箭已完全沒入牆內,隻留一個尾端。這要是射在人身上,定是一個血窟窿。
“不過如此。”李耀年看了一眼仍是一派平淡的席遠,右手再次抽出一根箭,撘弓,瞄準繩上的身影。原來也隻是說大話的人麼?自己倒真以為是個難得的對手。
“王爺,”秦雲揚也見到箭的威力,低聲道,“您看成麼?”
席遠沒有回應,捏在手上良久的箭終是撘弓。第一下在預料中,連晟霄尚有餘力,對方也隻是示威意味重些。而他要的,就是對方的自大。
連晟霄再次攀登,這次已經是上了城壁的一半。耳聽見急速而來的破空之聲,卻因‘上’這淡淡一字而不管不顧,哪怕對方第一次並未如約保護自己。
接下來的一幕讓許多人目瞪口呆,因為他們不明白,為何射出的箭不僅回頭,更深深紮進西淵大軍堆裏。而且以不遜於起始的氣勢,從先頭兩名士兵的身軀破體,飛入後排的士兵身體,如此循環,直到插進第五名士兵的心髒才停了下來。
眼瞧連晟霄就快登上城牆,李耀年也顧不得驚異,直接抽了兩枝箭,無論如何,不能讓連晟霄毫發無傷地回去!
用兩根箭並未削弱箭的力道,反而比起李耀年之前任何一次射箭還要狠、還要快,是肉眼完全捕捉不了的速度。淩然的殺機帶著避無可避的氣勢,即將收割走連晟霄的命!
‘叮叮’兩聲,不僅是席遠身後的人,甚至西淵狂龍大軍裏有眼見力的這次也瞧見了。白衣人方才的動作很緩,但他拿了三枝箭!不僅像方才一樣,其中兩枝箭被彈回,四枝箭一同射進同伴的身軀,取走了一連串性命。其中一枝毫無阻攔地射斷了他們引以為傲的狂龍軍大旗!
繡著金龍的黑底旗幟在空中最後飄揚了一下,然後隨著旗杆緩緩倒進人群。整個戰場鴉雀無聲!
“東臨的將士們聽著,他們,西淵,”淡然的聲音讓有些人心安、有些人恐慌,但吸引住所有人的心神,“無故挑起戰禍、侵占我們的山河,想想看,當我們的村莊被焚毀、家人或被屠殺或淪為奴隸,一輩子供人驅使。就因為,我們沒有守住這座城,所以一切才會發生。當所愛被一一從身邊奪走,我們還能剩下什麼?悔,還是恨?”
不知為何,聽著毫無情緒的言語,城中的士兵頓覺眼中一片幹澀,仿佛他的話已成真,一股悶氣堵在心頭無法發泄。
“所以,別以為這隻是一道門,一旦西淵大軍通過,就是我們的親人朋友不幸的根源。為了這道門,為了守護東臨的百姓,我們的元帥九死一生,剛剛脫離險境。但如果讓他選擇,他會繼續戰鬥到用盡每一分力氣、每一滴血。因為背後單純善良的人們以我們為豪、對我們報以期待,這值得東臨的將士用性命守護。”停頓了半晌,席遠繼續道,“現在,你們回答是什麼?是任由他們欺侮我們東臨,還是拿起你們的武器,殺光敵人?”
話音一落,幾乎是群情洶湧。像似有了發泄心中積鬱的途徑,怒火很快在城中士兵心中點燃,並迅速蔓延到每一個人身上。“拿起武器!殺光敵人!”“拿起武器,誓死守護東臨!”。。。。。。
身旁已經安然的連晟霄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終是化為一聲輕歎,“謝謝你呐,席遠。”不等席遠反應,他便一甩長槍,喊道,“兒郎們,西淵區區一條龍,還敢如此張狂。告訴他們,這裏是哪!”
有人無疑是天生具有領導力的,所以,席遠做的鋪墊全是為了眼前沐浴在陽光下、身形熠熠生輝仿若戰神臨世的男人所準備。就隻聽見東臨的將士一掃頹廢,震天動地的聲音化為怒吼的浪潮,“淺灘,淺灘,龍困淺灘!”
不久前還希望開啟的城門,當其真的緩緩打開、露出隊列整齊的東臨將士後,隻讓西淵的狂龍軍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仿佛有死亡的氣息在召喚自己。一時間,局麵反轉!
“慌什麼慌!”李耀年沉聲喝道,“對方人數不及我們一半,你們又是西淵最優秀的軍隊,為敵人一番話所迷惑,還配稱作狂龍軍麼!”
一句話罵得周圍的人羞愧難當,他們心中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那個清淡的聲音不管如何試圖驅趕,總是縈繞在耳際、揮之不去。再加上讓連晟霄逃脫、那神乎其技的箭術,實在讓人打不起精神。
李耀年再看向城牆,已經失去白衣人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他喚連晟霄‘皇兄’,那麼,到底是三、五哪位王爺?這麼出眾的人物,怎麼會默默無聞?
。。。。。。
震天動地的呐喊聲,和著眼前短兵交接的廝殺場麵,席遠能很清晰地瞧見雙方或恐懼或狂熱的神情,甚至能微微感受到冷兵器撕裂肉體時的那一瞬生死相依。隻稍稍確定局麵,席遠就移開視線。不是因為不忍,而是這麼多條生命是經由自己的手消逝。他從來不認為剝奪其他人生存的權利,是件多值得歡喜的事。
正麵交鋒的戰場就是連晟霄的舞台,這一役對方不會敗。席遠清楚,但也想留著等等戰況,然而一直沉默的暗夜卻突然牽起他的手往後走。
席遠也不掙脫,專注看著麵前男人挺拔的身形,任由對方領著自己拾級而下。這人和秦曉他們不同,自己很早就明白了。對於好友而言,他是可托付後背的生死之交,強大如斯、毫無弱點,但暗夜隻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席遠並沒有被輕視的惱火,反而有些享受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溫存。
“我累了。”淡淡的聲音響起,但放在此情此景,竟有些撒嬌的成分在內。
雖說軍人慣於服從命令,對指示的接受比平常人容易,但想同時對雙方十幾萬人下暗示,並不簡單。所以他先頭之所以任由連晟霄在底下殺敵,不過是借助他的勇猛讓狂龍軍累積畏懼感,以及讓己方士兵的精神防禦層因懊悔、擔憂等情緒變得薄弱,從而便於掌控他們的情緒。但同樣的,為了轉化情緒扭轉局麵,連晟霄不僅要脫身、還要毫無損傷地脫身!所以射那幾箭席遠幾乎是用了全力。這般想著,席遠覺得自己也不算說謊。
暗夜的身形果然頓了一頓,然後鬆開手,俯身半蹲。但等了一會兒,不見後麵人有動作,暗夜有些疑惑地轉過頭,就見對方臉上似有不滿之意。
看著對方了然地重新站起,將自己打起橫抱。席遠微微挑起唇角,舒服地調整了個姿勢,就不動彈了。
繼續走了一會兒,聽見耳際傳來淺淺的呼吸,暗夜低頭一看,就見懷中人的頭偏在自己心口,竟是就此睡著了。這個場麵隻讓他覺得心口處泛著暖意又泛著脹澀感,自己喜歡主人的每一麵,不管他展示出來的是什麼。依賴的、不滿的、溫柔的。。。。。。自己為能牽動他最大情緒感到由衷的喜悅。
但就在剛才,這人吸引了所有視線凝聚一身時,自己一瞬間有恍惚。這麼美好、強大的人,自己想獨占一生,會不會是罪惡?貪心啊,自己真的很貪心,不僅是一世,而是生生世世,都想將這人攬在懷裏。
所以,至少現在讓我像這般,好好地保護你。
奴家有話說:
看起來一直是遠遠付出、接納、包容,其實遠遠也是在學的路途上習慣了,慢慢的便是愛了吧。其實遠遠真的不太懂情感,除了對他好的人,不能讓他們受傷害,其他人都是能利用的。也許是因為魂魄不全,他以前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受傷,會讓朋友難過,現在大概好了點。所以這人看起來強大,隨著劇情發展,卻是讓我最心疼的人物。
大概有人不理解,夜夜的存在感太薄弱,到底遠遠怎麼看上他的。其實僅僅因為他身上有遠遠要的最單純的情感。
感覺寫著寫著,就感覺人物是自己活在紙上的。看到兒子茁壯成長,為娘真是歡喜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