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篇 《五》謠言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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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一艘豪華的畫舫裏,美人巧笑倩兮聲不絕於耳,直蕩漾得人心骨都酥了。
“嗬嗬。。。。。。尊上您即便這兩年銷聲匿跡,江湖人可都記著您呢。”開口的是一位紅衣美人,眉目豔若桃李,嬌嫩嫵媚又帶著不可親近之感。此時他正柔若無骨地依偎在一個男人的懷裏,手更是輕輕地撫摸著男人的胸膛。
男人自己倒著酒,全然不顧此時他會讓多少人豔羨,一副巋然不動的模樣,仿佛懷中的美人與路上的石頭並無差別。聽見他的話,毫無起伏的語氣裏似是嘲諷,“就憑這群蠢貨?”聲音如山峰上初融的雪水,冰涼卻強硬地滲進聽者的心裏,讓人不由自主地揣測整張精巧的白瓷麵具下,又該是何等的風景。
紅衣美人似是驚訝,“這世上還有誰值得尊上您上心?”
“與你無關。”
男人的反應很是冷淡,要是尋常人,早就因接到笑春風的‘桃花貼’,以聆聽一曲為傲,誰敢這般頤指氣使?可平常給慣王孫貴胄臉色的笑春風臉上無半分不快,有些調皮地眨了眨明媚的眼,“難得見著尊上一麵,便不提這些掃興的事了。。。。。。我給您撫琴可好?”話到最後竟是隱隱的期許。
“不自量力。”
“誒?”見對方語氣似是不屑,笑春風正不明所以,就聽見一陣隱隱的喝罵傳來,“曲雩,你給老子滾出來!”
‘噗嗤’一聲,笑春風捂了嘴掩去嘴角忍不住的笑意。縱然這男人兩年來甚少露麵,但其餘威可是深深震懾著江湖人,就是不知哪來的二愣子膽敢這般挑釁。。。。。。豈不是找死!
“既壞我安生,就得有以命償還的覺悟。”男人輕歎,毫無憐惜之意地推開懷中嬌軀,利落地拂袖起身,凜然的身姿霎時消失在原地。見狀,笑春風微微眯了眼,多時不見,男人的身手又精進不少。。。。。。蔥白如玉的手指勾起垂落的幾縷發絲,笑春風挑起唇角,待男人回來,是為他彈自己新譜的曲子,還是彈往常他最愛的曲子好呢?
曲雩在船頭站定,冷眼看著畫舫前多出的一隻船。上頭五位漢子,高矮胖瘦皆有,人也長得奇形怪狀,或大耳或闊嘴,更有斜眼駝背等等,不一而足,直教人望而生畏。
“你就是曲雩?”開口的是五人中瘦得像竹竿的男人,一身長袍空空蕩蕩的,極為不合身。此時他正打量著對麵的白衣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看著有些瘮人。
曲雩沒有回答,反問道,“黃山五鬼?”
“算你小子有眼見力。”尖細的笑聲響起,很難想象這聲音竟是由那位肥胖的大耳男人發出的。人倒是一副敦厚老實的模樣,但誰能想象,眼前慈眉善目的男人,其實是五鬼中最心狠的一個?三鬼惡佛不僅以殺人為樂,手段更是毒辣殘忍。
曲雩補充了一句,“畢竟,能長成這般不順眼的人,不多。”他的語速很緩,沒有起伏卻無端叫人覺出其中的輕視之意,尤其是其眼神飄忽散漫,似是未將對麵五人放在眼裏。
惡佛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正欲說些什麼,一個沉悶的聲音響起,“別跟他說廢話,殺。”開口是惡佛身旁一個膚色慘白、麵容冷硬的高個子,他看著任何人的神情都仿佛在打量一個死人,這就是四鬼無常。光聽這名字,就知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
曲雩聽了,反而輕笑一聲,“兩年前你們屠殺趙家村兩百一十二戶。。。。。。如今,你們倒自己送上門了。”
趙家村本是民風淳樸的村子,村民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如其他尋常村莊一般。一日黃山五鬼偶然途徑村子,一個男童為他們的容貌驚嚇,一時童言無忌。當時三鬼惡佛隻是摸了摸幼童的腦袋,笑眯眯地反勸男童父母別往心裏去。但就在當天夜裏,早早歇下的各戶人家慘遭毒手。。。。。。除了幾個乖覺的人逃出,趙家村被夷為平地。從此,趙家村便成了鬼村,傳聞中每逢夜裏便有幼童抽泣聲及幽幽鬼火出現,當地人提起便是一臉諱忌莫深。
‘桀桀’怪笑聲響起,最矮的男人摸著手頭不大的銅鼓,布滿褶皺的臉上似笑非笑,“我們五鬼屠過的村子太多了,偏偏你提的那個趙家村我印象最深。。。。。。因為當時我的鼓麵恰巧破了,老三便順手剝下那男童的皮送我。”
惡佛搖搖頭,臉上滿是惋惜的神色,“可惜,不經用。。。。。。”說著看向曲雩的眼神裏露出幾分陰狠,“老五,不如我剝了他的皮給你製鼓麵可好?”
“我看你們還是別說了。”二鬼橐駝拄著鐵拐杖,不怎麼有誠意地規勸道,“沒看見人家正想著給我們五個怎麼一死法麼?”
“聰明,我留你一個全屍。”
冷冷淡淡的聲音仿佛在恩賜什麼,男人衣袖輕揚,挺拔的身姿便已拔地而起。五鬼隻見白色的身影輕飄飄掠過半空,便無聲無息地落在距己方不足五尺的地方。心下俱是一凜,單這一分輕功,便足見這男人的實力。看這架勢,原來所謂‘暗尊傷重’竟是謠言不成?!
黃山五鬼素來為江湖俠義之士鄙薄,本想著除掉令江湖人聞風色變的曲雩,好在道上揚眉吐氣一番。所以一聽聞其傷重不愈,加之曲雩並未刻意隱瞞行蹤,因此便找上門來。本來五人中最心細的橐駝尚抱有遲疑,但五鬼心急,“若不是傷重不愈,他何必躲藏兩年!”橐駝被三言兩語一挑撥,暗自思忖道,如此一想倒未必空穴來風。於是五人結伴而來,原本是抱著不成功也能全身而退的心思,可如今看曲雩這般鎮定自若,心下倒有些沒底了。
五鬼向來也是為人不齒的邪門歪道,自然沒有所謂俠客風範,所以橐駝一遞眼色,其餘人便心神領會地齊齊撲了下去。別看老大一雙手骨瘦如柴,橫掌可開石裂金,勾爪可碎人髒腑。更甚者,其在指甲上塗抹了見血封喉的毒藥,隻要劃傷人的肌膚,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二鬼雖是駝背,身法倒靈便,手中的鐵拐舞得虎虎生風,專攻習武人最柔韌的腹部,加之鐵拐上有著機關,一按便有毒針激射,可謂是防不勝防!三鬼惡佛使的是做法事的鈸,連打鬥時也是笑眯眯的模樣,若不看武器邊緣的鋸齒,倒真能讓人以為是和善的大和尚;四鬼向來最嗜殺,所以他那柄窄身的利劍招招狠戾地朝曲雩身上招呼,似是不見血不罷休。
五鬼是最奇特的一位,因為傳聞中他是‘音空穀’的弟子,因心思不正被逐出師門,後才投到黃山五鬼的陣列。但僅憑此,也足夠他逞威風。誰不知北緲境內門派雖多,但‘音空穀’是最神秘的所在。傳聞中‘音空穀’的人都擅於樂聲,或控人心神,或殺人於無物,更有令人流連夢境不知覺死去的說法。所以五鬼拍著鼓,便有陣陣壓力朝曲雩襲去,反觀其餘四人,似早有應對之策,毫不受影響。
連那人的樂聲都不能奈何自己,何況隻是學到皮毛的蠢貨。。。。。。曲雩輕歎,身形如鬼似魅,竟從四人的層層包圍下脫身而出。
五鬼魍魎眼睜睜瞧著男人移至自己身側卻動彈不得,因為曲雩手上黝黑得令人心驚的‘鴻影劍’正緊貼他脖頸。魍魎自然知道這劍吹毛利刃,所以饒是閱敵無數,也不免擔憂對方失了手勁。他們先前並未遭逢過曲雩,因而難免對那些江湖傳聞嗤之以鼻,也對曲雩的強悍缺乏清醒的認知。不然,又怎會冒失地前來挑釁?
“趙家村逃出了三人,向當地官府擊鼓鳴冤。”不理會五人的戒備,男人以一貫涼薄的聲音緩緩道,“其中一人,一雙兒女皆遭毒手。。。。。。升堂時,他言道自願貶為奴籍,就為將你們繩之以法。”
好好的良民不做,誰會願意成為地位低下的官奴?但這是那人麵對武藝高強的凶殘屠夫,為報家破人亡之仇的殘存籌碼。當然,在場的都是刀尖舔血一路走來的江湖人,聽到此也無甚唏噓,所以橐駝冷冷道,“你難道還想報仇不成?我可記得,死在你手上的人比我們五人總和還要多。”
“不。”曲雩說著,隻見白光一晃,‘咕嚕嚕’有東西滾落在地的聲音,“我隻是同意這個交易而已。”
。。。。。。
男人進艙時,帶來了一陣涼風。正等得無聊的笑春風一見,立即彎了眼,無論何時,男人總是纖塵不染,竟連一戰過後的血腥味也未沾上些許。
笑春風上前幾步倚在男人身上,半抱怨道,“尊上,您怎麼去那麼久?”
美人含嗔薄怨投懷送抱,男人卻似是不耐,撥開了他的手,“去彈琴。”
似是早已習慣,笑春風真的起身到一旁琴台坐定,緩緩撥了幾下琴弦,不一會兒,動聽的琴聲如潺潺溪水,緩緩流淌。。。。。。
笑春風的琴聲素有“萬物欣然,勝過春風一渡”的美譽,他也因此得名,可男人此刻聽著,身邊的氣氛卻越來越低沉。
“夠了。”男人終於忍不住出聲喝止,讓笑春風怔愣之下,一個錯手,琴弦劃破了視若生命的手指。
“尊上?”笑春風不顧手傷,無措地看他,不是他誇口,他的琴聲一向能讓這男人愉悅,可此時僅從男人的語氣中感受到厭惡。
仿佛沒聽見他的呼喚,男人站起身,毫不留情地拂袖離開。
隨後湖邊的行人就驚異地看見,一襲如鴻白衣,飄然掠過半個湖麵,最後穩穩落進岸上掛著幔紗的坐轎裏。而等候多時的幾位白衣美人輕輕巧巧地抬起轎輦,施展輕功掠向遠處,一會兒就蹤跡飄渺。
笑春風在原地呆坐了半晌,直愣愣地看著琴上的血跡,而後突然站起身來,發狠似的將琴砸向琴台,直到那耗費無數巧匠心血、價值連城的名琴‘玄音’成了一堆破爛。
看著眼前一堆木屑,笑春風美麗的臉上勾起嘲諷似的笑意,“我曾因你是他費了心而視若珍寶,如今遭他嫌棄,你何必苟活於世!”
好恨。。。。。。奪走他注意的人,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