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篇  《十八》離歌一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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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軒轅翎傷也好了,席遠考慮著如何送走這尊大佛。所以一日下朝往西廂房的路上,就見軒轅翎正環胸倚柱等著自己,席遠停下腳步,“有事?”
    “舅舅傳信,要遣人接我回國。”
    “然後?”席遠承認自己利用了軒轅翎,整場博弈莫名其妙地開始又莫名其妙地結束,唯有軒轅翎成了受害者。
    “這幾日,我日日去陳府附近晃悠,總是有人暗中跟隨。。。。。。是陳昀的家丁,”軒轅翎咧開嘴,“你說得對,陳昀標榜自己正人君子,讓他負疚遠比殺了他好。聽說他的妻子正和他鬧得不可開交,哈!真是活該!”
    “你開心?”
    軒轅翎怔了一下,又扯開嘴角,“我怎麼不開心?他家中不寧就是我想見到的。。。。。。喂,你那什麼懷疑眼神啊?”席遠聽著他嘲諷中的苦澀之意,微微搖頭,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何時走?”
    “估摸著,也就這兩日。”軒轅翎又是一派滿不在乎的神色,“可惜啊,前些日子的仇還沒還給陳碩呢。”
    席遠派了流景暗中跟著,既是為監督也是為了護他周全,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陳碩見家中因軒轅翎鬧得雞犬不寧,又見罪魁禍首存心晃蕩在家門口,刁蠻性氣一上來,也理不得他世子身份,當下攔住他扇了一巴掌,說些讓他滾,不要破壞自己家庭之類的話。軒轅翎看著任性,竟半句話沒反駁。還是流景現身扇回一耳光,將失魂落魄的人帶回來。席遠沒有責怪流景,也讓他不必刻意隱瞞存在,免得軒轅翎心有芥蒂。
    “你想如何?”
    見問,軒轅翎眼睛轉了一圈,“讓流景把陳碩往麻袋一裝,拖到巷子裏打一頓!”語氣要多驕傲有多驕傲。
    席遠聽完,默默眺望遠處,幼齒真是每個時代都有。
    “玩笑而已,那麼認真作甚?”軒轅翎見他明顯輕視自己,氣得牙癢,話鋒一轉,“你總該帶我去逛逛,算是臨行留念。”
    “好。”毫無猶豫的回答讓軒轅翎呆了呆,看起來這麼淡薄的人居然會包容自己的要求?於是得寸進尺,“流景也要跟著。”自從流景幫他解圍後,不管是否出於席遠的命令,軒轅翎對流景的好感提高不少檔次。
    除了吩咐流景暗中跟著,席遠隻帶了八寶,和軒轅翎從王府後門不引人注意地離開。
    一路上東瞧西看的隻有軒轅翎一人,席遠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無論軒轅翎停在何處,無論他說著什麼,席遠臉上始終是風輕雲淡,細細觀察,眼裏卻比平時多了分溫和。
    “那是什麼?”軒轅翎終於停了下來,手一指一個匾額。席遠眼睛眨了一下,因為,上書‘扶風樓’三個大字。
    還是那個小廝迎上來,席遠隨口問了句他的名字,少年笑著說,“小的叫青兒。”
    一旁的軒轅翎四下看了看,忍不住插嘴,“黃鶯在哪?”
    “啊?”青兒不解。
    “他想見柳扶醉。”八寶好心解惑,心下有些無語,多粗的腦筋才能把人當成鳥?敢情所謂的比喻他根本沒聽進去!
    青兒臉色先是一僵,顯然不太能理解軒轅翎的思維。幸虧他應變能力強,恢複笑意,“柳相公正休息呢。”
    柳扶醉賣藝不賣身,而且接待什麼客人、什麼時候接待全由自己說了算。物以稀為貴說的真沒錯,這些達官貴人平日裏被奉承慣了,見狀反倒趨之若鶩,爭求青睞。連晟清並非不能用強,隻是也想附庸風雅討美人歡心。所以一來二往倒成了規矩。
    軒轅翎從小萬千寵愛集於一身,顯然不能理會其他人擺架子,“那就叫醒他唄。”
    青兒若不是顧著席遠,肯定讓人轟他出去,哪裏來的二愣子,還是鐵了心拆台?也隻好耐心勸道,“柳相公有自己的規矩。”
    “不就是賣藝的,要什麼規矩?”席遠沒有告知除了柳扶醉這個特例,這還真是個小倌館,所以軒轅翎也就以為就是個琴閣什麼的。他這話沒有歧義,純粹脫口而出,但聽在青兒耳裏就不一樣了。柳扶醉在他眼裏是最幹淨的人兒,哪容其他人褻瀆?所以臉一沉,“規矩就是規矩,來這的人都要照做,你接受不了就請回吧!”
    軒轅翎被他唬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席遠。
    八寶清脆的嗓音適時響起,“他不出來,你們就滾出壂梁。”這算什麼,區區一個小倌架子擺到燁親王跟前了?主子顯然太過縱容這些風塵人了!自己不想仗勢欺人,也不願別人豬油蒙了心爬到自家主子頭上。
    青兒聽得一顫,才想起眼前人勢力有多大,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聽見席遠淡然的聲音“給你一盞茶時間”,立即轉身‘蹬蹬’跑上二樓。
    “這不好吧,強人所難?”軒轅翎有些猶豫地開口。
    “公子這話差了,”八寶很不讚同,“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先前八寶就不爽那些煙花之地自命清高的態度,如今主子淡了心思,不趁機給他們個教訓哪行?
    “可是人家又不是自願。。。。。。”軒轅翎在八寶的瞪視下弱了氣勢,果然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仆從,一個個全不把他放在眼裏。
    八寶才滿意地冷哼,“我就不信他不能脫離扶風樓,還不是想看別人為他爭得頭破血流?”
    “。。。。。。”軒轅翎看了看席遠,又看了看八寶,一瞬間懷疑誰才是主事。由此看出,某種程度上席遠是相當縱容八寶的。
    “六王爺何苦為難小人?”婉轉動聽的聲音響起,席遠抬頭,一身湖綠的柳扶醉正拾級而下,神色平靜,“小人不過混口飯吃,還望王爺高抬貴手。”
    八寶越發覺得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剛要譏諷幾句,席遠輕抬手阻止他,隻好低頭侍立一旁。
    “這位公子即將離去,不過為留個念想。”
    “原來如此,”柳扶醉仍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那請二位上樓可好?”
    。。。。。。
    “一年老一年,一日沒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輩催一輩。
    一聚一離別,一喜一傷悲。
    一榻一身臥,一生一夢裏。
    尋一夥相識,他一會咱一會,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在場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柳扶醉的聲音確實很美,絲絲嫋嫋的琴音更是無端勾人心弦。等他收了手,席遠淡淡道,“此曲過悲了。”不知是褒是貶,柳扶醉隻是微微一笑,“王爺與友人離別在即,小人確實唱不出歡喜來。”
    “唉,本來也沒覺得傷感,這樣一來倒心生不舍了。。。。。。”軒轅翎趴在桌上,悶悶不樂道。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軒轅翎聽了,一副了然的模樣,“你就盼著我走是吧?”然後見席遠似乎不反駁,心下略有不甘,眼睛轉了一圈,“你答應過要唱歌給我聽的。”
    席遠很淡定地看著他,對擺明顛倒是非的人不予置評。軒轅翎借機發揚他堅韌不拔的精神,睜著一雙眼睛,努力展現自己的期待。席遠終是在那雙眼睛敗下陣來,轉而對柳扶醉道,“借琴一用。”
    “不勝榮幸。”柳扶醉起身為他讓位,自己坐到一旁榻上,看著席遠優雅坐下,並開始試音。心下也有些好奇,六王爺的指法頗為生疏,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不多時,淡淡的嗓音合著琴聲響起:
    “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所謂伊人,於焉逍遙?
    皎皎白駒,食我場藿。縶之維之,以永今夕。所謂伊人,於焉嘉客?
    皎皎白駒,賁然來思。爾公爾侯,逸豫無期?慎爾優遊,勉爾遁思。
    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聲音驟停,幾人才恍惚從沉醉中醒來,後知後覺地看向席遠,不過誰也沒有開口,一派靜謐的氣氛。
    軒轅翎看著席遠,心下微微感慨,這人身上似是蒙上一層霧,讓人有看不真切的失落又有挖掘出隱約麵目的欣喜,自己倒真猜不透這人的心思了。
    良久,柳扶醉打破沉寂,“小人慚愧。”似是讚美又似是歎惜。
    “慚愧?”
    “小人隻為營生而歌,少了情感也少了王爺那一份自在。”
    “你過謙了。”席遠說的是實話,柳扶醉的聲音確實足以醉人,說他是空穀鶯聲一點也不假,婉轉動聽,自然而不造作,大約是與他的脾性有關,青樓裏難得有這般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
    “王爺。”柳扶醉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跪下,“小人不知王爺風采,往日多有輕視,還望王爺恕罪。”他的目光很真誠,連想嘀咕的八寶都癟嘴不語。
    席遠仍是淡淡的,不見受寵若驚,“本王一介俗人,不值得你如此大禮。”
    “不,”柳扶醉一臉肅穆,“若王爺對扶風樓還瞧得上眼,他日扶醉必將倒履相迎。”
    奴家有話說:這次用的是詩經裏的《白駒》,弄下翻譯:
    馬駒毛色白如雪,吃我菜園嫩豆苗。絆住馬足拴韁繩,盡情歡樂在今朝。心想賢人終來臨,在此作客樂逍遙。
    馬駒毛色白如雪,吃我菜園嫩豆葉。絆住馬足拴韁繩,盡情歡樂在今夜。心想賢人終來臨,在此作客心意愜。
    馬駒毛色白如雪,風馳電掣飄然至。應在朝堂為公侯,為何安樂無終期。優遊度日宜謹慎,避世隱遁太可惜。
    馬駒毛色白如雪,空曠深穀留身影。喂馬一束青青草,那人品德似瓊英。音訊不要太自珍,切莫疏遠忘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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