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篇  《七》官場沉浮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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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燁親王遇刺,大理寺少卿沈懷義派人夜探燁親王府的消息再次流傳於大街小巷。偏生在這個敏感的時節,所以消息傳到有心人耳裏再經過一番修飾,就變得有些耐人尋味起來。
    早朝時沈懷義有口難言,麵對皇帝的質問也隻得沉默以對,而這一舉動無疑為消息增添了幾分信服力。所以,皇帝雖未說些重話,但一道‘賦閑在家’的命令,也明白告訴眾人——沈懷義失勢了!
    大理寺卿和少卿接連出事,頂替之人順理成章地落在名為‘柳葉’的寺正身上。柳葉是何許人也?百官疑惑之餘紛紛探查,才讓這位總是言笑晏晏、看似玩心頗重的清俊青年映入眼簾。
    。。。。。。
    “老頭子,你說我招誰惹誰了?”一向給人以不正經感的柳葉,此時散去昔日的嬉皮笑臉,整張臉上盡是糾結之色,“不就是攔了他一下、讓他等了半個時辰。。。。。。至於這麼陷害我麼?!”
    他對麵坐著的是一位發須皆白的老人,頗有仙風道骨之姿,歲月在其端正儒雅的臉上留下的不僅是曆經人世的滄桑,還有內斂的絕代風華。可惜,他此刻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家的親孫,沒有身為長輩的慈愛,反倒滿是促狹之意,“別人為升官發財擠得頭破血流,你小子倒好,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都不樂意。”
    明白眼前人最樂意含飴弄孫,柳葉沒聲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好歹是你手把手教出來的,我的脾性你再清楚不過。再者,你也是過來人,自然最明白官場的彎彎道道,不然今日我們爺倆何須擠在這個破宅子?”
    “哎呀,你個死小子。”老人一拍座椅扶手,囔了起來,“我含辛茹苦拉扯大你,你不僅不盡孝,還整日嫌棄我這個老頭子,真是天理不容啊。。。。。。”
    不理會他慣常的耍寶之舉,柳葉自顧自點頭,“也不知是誰到我爹娘麵前聲淚俱下,說是老懷安慰硬要撫養我。可憐我本該是商賈大家的貴少爺,最後淪落到十數年如一日的風餐露宿,終年都見不到爹娘一麵。”
    老人聽了,有些心虛地幹咳了一聲,連笑容也收斂不少。
    哼,柳葉心下冷笑,裝可憐這一招玩了十幾年還不換,再難也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爺孫倆正以嘴皮子鬥法玩得不亦樂乎,就有門童來稟報,門外來了位自稱‘席遠’的年輕男子拜訪。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眼裏都是莫名。所以,等令門童迎進來看清來人的臉後,柳葉怔怔地喚了聲‘六王爺’就沒了下文,反倒是打量了對方一番的老人眯起眼——寵辱不驚,不簡單的一人。
    。。。。。。
    暫代的大理寺少卿柳葉新官上任三把火,上書要闡明原刑部侍郎陳昀通敵叛國一案,這個消息一石激起千層浪!
    席遠得到特許——養傷期間免早朝。不過為今天的事態發展,他特意來晃眾人的眼。
    連鈺天看了眼剛從牢裏放出、臉色微憔悴的人一眼,威嚴的聲音徹底杜絕有些人想開口的心思,“柳卿,陳侍郎也已經在此,你所言的事實真相究竟為何?”
    “容臣細稟。”柳葉有些無奈,尤其是當他接收到白嶺等人的質詢目光時。他冤枉啊,絕非是自己想與燁親王勾搭,可家裏那位老頭子在足足和對方交談了近兩個時辰,才依依不舍地送人出門。天知道他們聊了什麼,老頭子居然要自己進入朝堂勢力全力配合燁親王!
    “事實上,陳大人。。。。。。”話未說完,一大堆視線掃過來,裏間疑惑、戒備、看好戲等感情一應俱全。柳葉硬著頭皮道,“是冤枉的。”
    秦太師等人早收到消息有所準備,所以並沒有太大驚慌。倒是白嶺等人不解,據沈懷義道,這人與他性子暗投。若真有證據,也該在先前與其商議。偏生是這個節骨眼上,難道要出什麼事端?
    柳葉先不急著解釋,隻是問了陳昀一個無關的問題,“陳大人,你可還記得二十年前洛城的沈瑤衣?”
    陳昀聞言,微微斂眸似在回想,然後臉色一黯,“記得。。。。。。”聲音低沉沙啞,不知是因一月來坐牢的緣故還是憶起往事的苦澀。
    “那麼,你可知曉沈瑤衣離開時懷了孕?”
    一句話宛如平地驚雷,陳昀支撐不住後退幾步,錯愕地看向他,“你說。。。。。。”
    這是怎麼回事?百官心裏納悶,不是要洗清‘通敵叛國’的罪名麼,怎麼討論起生活作風來了?梁擎忍不住催促道,“柳小子,說重點!”
    柳葉深吸一口氣,緩緩道,“重點就是,沈瑤衣難產而死,孩子為了報仇陷害了陳侍郎一家。”那人讓他這般說時,柳葉忍不住驚訝,瘋了還是怎麼的,用那麼爛的借口?整件事明擺著是你一派的陷害。。。。。。不過見到陳昀剛才的反應,柳葉又下意識覺得有幾分可信。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連鈺天掃了眼麵色不改的席遠,沉聲問,“此話當真?”
    “沈翎正在宮外等候。”
    “宣。”
    。。。。。。
    散了朝的眾人已經不知做何反應,方才無論是沈翎對陳昀那咬牙切齒的仇恨,還是陳昀苦苦哀求聖上網開一麵饒了沈翎的膽大妄為,亦或是燁親王出麵為沈翎求情,全讓他們無法插足,也不知從何插足。
    陳昀洗脫了罪名卻不見欣喜,反而一直望著沈翎欲言又止,臉上哀切十足。沈翎冷著臉不願搭理,而連晟清用陳碩的罪狀換得沈翎一命。作為嘉獎,連鈺天頒下讓柳葉擔任大理寺卿的聖旨。
    白嶺等人雖得到這個尚算好的結果,但總覺得事情發展到這地步不對勁。這燁親王一派究竟想做些什麼?明麵上有憑有據,卻任由事態發展成這模樣。
    柳葉一出宮門,就見沈懷義等著自己呢,邊喃喃著“我就知道今天逃不過”,邊認命地上前。
    兩人共事足有兩月,脾性倒也相投,這兩月裏雖不是日日把酒言歡,彼此也把對方當成難得的朋友。柳葉清楚地了解到,沈懷義在溫潤背後存著一股不願屈居人下的傲氣,並非是自己這類偏安一隅的人。如今自己即將站在燁親王一邊,隻怕以後要形同陌路。
    沈懷義語氣極為嚴肅,“你和六王爺。。。。。。究竟怎麼一回事?”聯係以往現今種種跡象推測,他不由得地想到一種可能:連晟清想扶持柳葉!
    柳葉見問,不由得苦笑,“我以後會全力協助六王爺。”
    “為什麼?!”沈懷義眼中震驚難掩,“你。。。。。。不該是這樣的人!”憑他的了解,柳葉散漫、圓滑,卻心中係有黎民蒼生,他不相信柳葉會為了權力助紂為虐!
    “並非你所想的那般,”柳葉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滿是無奈,“我隻是無從選擇。”雖然自己不願意打破安寧的生活,卻也相信老頭子做事自有他的用意。當然,自己也好奇,除了關乎社稷安危才會動容的老頭子,對連晟清掩飾不住的讚賞從何而來?
    沈懷義眼睛掃過四下,壓低聲音道,“你有把柄在六王爺手上?”
    “我唯一能說的是,明昭你不必懊惱以往與我有過來往,那確實是我的本性,”柳葉微微一笑,“但我倆的交情止於今日。。。。。。皇上已經複你職,你我今後隻是上下從屬,明白麼?”因為兩人的恩怨,注定沈懷義不會和連晟清一道,與其日後相見彼此尷尬,不如此刻攤開說個明白。
    沈懷義眼睜睜看著那襲紅色官服離去,在原地怔了好大一會兒,眼角有許久未曾出現的酸澀感。大概與連晟清前世有宿怨吧,他心裏想著,不然怎麼會讓他奪去這麼多。。。。。。
    春天不是席遠喜歡的季節,太過朦朧纏綿,無端引人愁思。所以微微的雨絲細細晃下來,而那兩人擦肩而過時,席遠看著突然覺得很應景。當然,不能指望他會有負疚感,哪怕些許。在他的字典裏,隻有‘能’和‘不能’,柳葉不能和沈懷義決斷,自然也不配讓他花心思培養。
    不過沈懷義要成長顯然還需要提點一下,所以席遠一派優雅從容地上前。在他背後站定,淡淡出聲,“看來僅僅三年,還不足以讓你學到教訓。”
    沈懷義一驚,立刻轉回身後退一步,穩住步子,才微微行禮,“六王爺。”
    “有怨氣,很假。”
    沈懷義聽了抿緊唇,他以為三年的磨練能讓自己的情緒掩藏得很好,至少不該讓眼前人察覺、從而發現自己的虛實。但這幾次交鋒,一次比一次更讓自己心力交瘁,什麼時候滿腔要和連晟清鬥法的激情在慢慢消退?還是,這就是對方想要的結果?不,區區一個紈絝王爺,怎會有這樣的心機?
    “沈懷義,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席遠背著手,望向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巒。“你知道自己是怎樣一人麼?”
    沈懷義壓下思緒,不卑不亢回道,“下官愚鈍。”
    “你的出身教育你要往高處爬。花三年重回朝堂,不為報複本王,而是享受站在人前的風光。”
    “恃才傲物,表麵溫潤,骨子裏瞧不起不如你的人。譬如柳葉。。。。。別急,聽本王說完。”席遠阻止張口欲言的沈懷義,“昔日柳葉官職不如你,你能言笑晏晏。如今捫心自問,能否再對他親近起來?”
    “別拿他擁護本王當借口。你聽及他晉為大理寺卿時,內心怕隻有五分詫異,剩下五分是不甘。你失望的並非是兩人情誼的消逝,而是本想著借此事上位的你,卻為他人做嫁衣裳的遺憾。”
    “論才學,你學富五車,他整日遊蕩。論官職,你比他有資曆,論功績,你兢兢業業,他吊兒郎當。而且,沈翎的命本就是你保的。”席遠始終沒有看向他,“所以大理寺卿一職本該是你的,對麼?”
    沈懷義張了張口,想要說些反駁的話,卻無力地發現自己什麼都無法說出口。是的。。。。。。他確有不甘!
    席遠似是歎惋,又似純粹的感慨,“沈懷義,本王扶持柳葉上位,不是怕降服不住你,而是柳葉要比你好太多。”
    “既然王爺道下官不如,能否請王爺不吝賜教?”請教的同時沈懷義心下卻有些不以為然,連晟清不過想扶持勢力,平心而論,自己無論從哪一方麵都更適合那位置。
    “柳葉擺正了他的立場,但沈懷義,你的立場呢?”席遠終於回過頭,毫無情緒可言的目光卻讓他不敢直視,“清官、好官還是權臣?”
    “不滿足地方一介小官,又不願費心周旋朝中各派之間,平白隻以‘為社稷造福’為借口掩飾傲氣和野心。”
    席遠伸手將他無意中散亂的一縷頭發撥到耳後,沈懷義沒有躲,應該說躲不了。他覺得此時自己手腳發軟,正被這男人一點點地剖析,而他無法否認!‘他是錯的!’內心這樣無力地呐喊,卻連自己都覺得像是在狡辯。第一次開始厭惡起自己掩飾極好的本性,以及無能為力的感覺。
    “一次動蕩。。。。。。足以讓你粉身碎骨。”
    耳邊的話仿佛情人間的溫柔細語,但沈懷義知道,這男人此時的溫柔都是假象,他正在企圖擊垮自己的尊嚴。
    席遠決定收住話題,畢竟耽擱太久也不好,自己還答應連霜和連馨要帶她們出宮。
    從沉思的沈懷義身邊經過,席遠聽到從若有似無的雨絲中傳來一句,“清水說的對,聽你一言怕是要夢魘。”
    席遠聽了不置可否,自己略通心理學尚且這樣,讓藍沁來豈不是要一生夢魘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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