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
    不是意料中的伏案寫字，也不是想象中的斜倚看書，卻是衣衫不整，曖昧交疊的兩道身影。
    那個女子，她認得的。當日那個客棧裏驕縱而氣急敗壞的女子。
    這一刻，隻見她粉麵桃腮，衣衫滑落肩頭，香肩半露，發絲輕柔地垂在身後，跨坐在千暮腿上。
    而那腰間……是千暮的手……
    嗬……千暮竟然親她……
    手中的茶盞滑落，惹來四周巡邏的衛兵。她知道，是那個丫鬟被人發現了。然而這一刻，她顧不上低調，也不想低調。
    裏麵的人……是她的千暮啊……
    “大膽妖孽，竟敢擅闖龍族宮城！”
    清姿卻不理會，死死握著那門，咬牙看著裏麵渾然忘我的兩人上演越來越火辣的戲碼。
    衛兵首領哪裏容得下她這般不講他們放在眼中的狂妄，當下便是一道重擊。灌注於鋼箭上的神識幻化成一道利劍，急速射向清姿的後心。
    清姿不管不顧，連簡單的揮手去擋也不想，直到那箭刺進身體裏，貫穿後心，真正一劍刺入心裏去了，痛得滴血。
    身後戈矛想向，架上她的脖子。
    她閉上眼，狠命推開那門，卻隻見千暮停下動作，轉臉冷然看著她，然後……她聽到他說，“出去。”
    嗬……出去？他在這裏做著這樣的事，被她親眼撞見，竟然還有臉叫她出去？
    雙手緊握成全，尖利的指甲直嵌進手心裏，鑽心的痛，麻木了酸澀的眼睛。
    她抿唇咬著自己的唇，死命不讓自己顯得難過，在唇角擠出一絲弧度，然後拂袖蕩開眾人。
    外泄的神識瞬間將庭院中的眾守衛掃得飛了出去，修為略低的幾乎打回原形。
    晨曦微涼，掩映著她一側的臉，描摹著強撐著的表情。
    後心上的箭被她反手拔出，重重擲出，發出撕裂皮肉的聲音，然後將那為首射箭的守衛定在地上。
    淡漠，一開始或許隻是一種偽裝不夠堅強的掩飾，麵具帶得久了，卻可能就成了清冷……
    晨曦中，眾人隻看到那道身影高高飛起，赤瞳，銀發飛揚。
    “妖……妖……妖神……是妖神……”有人驚呼一聲，讓所有人都渾身一震。
    空洞的赤金瞳孔掃過地上的眾守衛，麵無表情地看著遠遠飛來的神族眾神。
    猶如萬年前的那一幕……兜兜轉轉，她像是輪回了一世，又走回了這一步。
    隻是這一次，不是無措，不是懵懂。再也沒有手下留情的殺戮，她不知疲倦，不顧自身的殺伐，完全沒有全身而退的打算，隻希望……他會再出現，哪怕如萬年前那般，撒個謊隻為暫時穩住她也好。
    隻不過，沒有……
    她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地上的血跡與殘肢越來越多，空氣中彌漫著血腥之氣，飛舞的飛灰像是一場洗禮，卻無法近她的身。
    直到一身素白的衣衫燃盡鮮血，血紅得黏著上肌膚，連一頭銀絲都被血汗黏住，他都不曾出現。
    外泄的神識像是忽然卸了閘而無法控製的洪水，瘋狂地殺戮透支著，讓她原本清麗的容顏愈發蒼白，掩映著那一雙赤金瞳眸與染上血色的銀絲，愈發妖豔。
    來的神族多的是龍族與鮫族，她被這些道行高深的神族圍在中心，她占不了便宜，卻也不讓他們輕鬆。完全沒有保留地空門大開，不要命地屠戮。
    血色染紅了風中飛揚的飛灰，星星點點的火光燃起，焚盡一個有一個的神族生命。翻飛的素白衣袂帶著氣勁撕裂開時空，尖利的聲音夾雜著霸道的神識，猶如秋日的鐮刀收割著生命。
    被神殺死的，便是永世的灰飛煙滅，連殘魂片魄也不剩……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頭頂的陽光照得她眩暈。額角的冷汗黏著著發絲，神識的突然耗散將她透支得抬不起眼皮。
    站在空中，四麵楚歌。
    她抬眸看著天空中刺眼的陽光，為什麼，所有人都不分青紅皂白地要殺她呢？她已經一無所有了，不是嗎……
    紅白相間的身影從空中墜落，猶如一張輕薄的紙片一般單薄，靜靜飄落。
    虛掩的門後，一襲白衣，長身而立。手搭上門，身形一動，卻被身後纖細的手搭住，“你若現在出去，便是與整個神族為敵了。”
    身形一頓，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
    半空墜落的清姿隻覺得渾身疲乏，她不要了，什麼都不管了。若能就這樣死去，也算是一個了結吧……
    她看到，太陽很亮，亮的發白。
    輕輕合上眼，她勾起唇角，一抹釋然漾開。
    腰上忽而一緊，她聽到一聲輕笑。
    睜開眼，卻見背光對著她的一張臉妖豔絕色，雌雄難辨。
    來人一襲墨色長袍，寬大的袖袍將她的一身血色掩住，包裹在懷中。
    他看著她一笑，唇角勾起。
    轉過臉，他的側臉鐵血而冷豔。
    “魔……”
    一手揮出，竟然生生讓眾神頓住身形。
    他垂首看著清姿一笑，帶著她緩緩飛起。
    清姿看著那張絕色的臉，將頭靠在他胸口，和她一樣，聽不到心跳聲呢。
    “沒事了，安心睡吧。”那人挑眉看著她笑道。
    原來他知道，她不過隻是累了，隻是想睡覺而已。
    臨睡著前，她迷迷糊糊地想，這個人真的很愛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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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隻見花葉紛飛，落英紛紛。陽光在樹隙間跳動，帶著淡淡的溫暖。
    時已深秋，陽光並不灼人卻很舒服。
    “主人。”白澤的臉湊過來，麵上浮起幾許喜色。
    “清姿。”一邊是白錦負手而立。
    “這兒是哪裏？”清姿搭著白澤的手坐起，卻隻覺得眼前的花林一片陌生。
    “這兒是人界。”
    人界？清姿一臉悵然地重複著這兩個字，浮生境中做夢都想去的地方，就這麼一覺醒來就到了。
    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雙手也不再麻木，連頭腦都變得清晰起來。
    “天狐和小水呢？”清姿的目光瞥見白澤虎口的疤，隻淡淡地道。
    白澤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縮，輕歎了一口氣，垂眸道，“天狐去過桃花族了，嫿妡姑娘……這是他帶回來的。”
    隻見他從懷裏摸出一個金色的圓球，卻是一顆元丹。
    “這……”清姿的瞳孔瞬間收縮，“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麼會？怎麼會！
    “這不是嫿妡姑娘的……”白澤囁嚅道，“是卿月穀的……”
    “什麼？”
    清姿愈發聽不懂他的意思，抬手將那元丹接過，閉眼，便能讀取其中殘存的意念。
    那是嫿妡的婚禮，卿月穀追著鎮妖劍而去，卻不偏不倚地追到了桃花族域中。
    九重嫁衣，鳳冠霞帔，那樣豔麗的嫿妡，卻帶著一抹悵然的笑意。
    同樣一身紅色的李族少公子李恪，卻一手推出。
    嫿妡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不閃不避，就那麼安然地閉上眼。
    然而，鎮妖劍卻忽然衝了出來。
    清姿知道，那是桃姬的靈識，殘存在鎮妖劍中，與鎮妖劍合二為一的靈魂。她要保護她的女兒。
    而很快，卿月穀便追了上來。
    嫿妡抬眸看著他，巧笑倩兮。
    雙手結印，開始掙脫。
    此時才看清，嫿妡的嫁衣……竟是一件鎖住一切妖力，讓她動彈不得的衣服。
    那是怎樣狠辣的心思……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嫿妡就要掙脫，李恪猛然抓住飛出來的鎮妖劍，竟然一劍刺進嫿妡的胸口！
    頃刻間，天地變色。
    “嫿妡——”
    卿月穀的呼喊聲瞬間變得不真實，在天昏地暗中變得那麼稀薄。
    黑暗中，嫿妡輕輕地低語，“曾幾何時，你可以如此花心思地為我做一件鎖住我妖力控製我的嫁衣，我也可以含笑哄著你喝下下了斷腸的酒……嗬……李恪……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不要——”
    隨著卿月穀的呼喊聲傳來，頃刻間一道光亮炸開。
    然後，嫿妡隨風化作紛飛的桃花瓣，散落風中。
    鎮妖劍落地，鏗鏘有聲地插入地麵，直震得天崩地裂。
    紫黑色的天際驚雷陣陣，血色染上刀身，幻化成妖豔的血蓮。
    轟然一聲巨響，震碎的劍身飛射而出，四散成碎片。
    金光蕩開，強大的氣道撕裂時空，尖利的聲響夾雜著眾妖歇斯底裏的呻吟聲消失在寂滅中。
    嫿妡魂飛魄散，鎮妖劍……崩。
    天際暈開淡淡的天光，一人絕世獨立，長發飛散。
    卿月穀握著手中一瓣花瓣，一手抬起，篆文環繞，金光將他整個人繚繞。
    猛然拍上自己的天靈蓋，隻餘一顆金色的元丹包裹著粉色的桃花瓣，靜靜漂浮在半空中，湮滅在黑暗中……
    “主人……”白澤喚她一聲，她渾身一顫，睜開赤金的瞳眸。
    目光僵直地看著眼前，沒有情緒地吐出。
    “去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