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地獄之火，生魂就會被這地獄之火淬煉殆盡，剩下的，便隻有除卻七情六欲的魄。
    清姿的生魂已經被小水抽離，如今就像個行屍走肉，混在鬼域中飄動，一路上倒也沒出什麼端倪。
    行了一炷香時間，清姿看到前麵的白色鬼影停在一道通天高的門前，門口一行鬼差推推攘攘著將他們送進門，消失在那道門後麵。
    這裏開始……大概就是小水說過的黃泉路了。
    麵無表情地飄過去，清姿立在一個鬼差麵前。鬼差一身黑色，連臉都是黑的，隻能看見雙眼眨動，偶有光點閃過。
    那鬼差伸著脖子將清姿打量一番，又施法召出法冊，口中輕念一句，那法冊就開始自己翻動起來。
    書頁翻動，清姿袖中的手指輕掐，一道暗光彈出，落在那法冊上。一瞬間，法冊停下，上麵赫然寫著“梨花莊，清姿”。
    鬼差拿出朱筆舔了舔，將那個名字勾上，然後讓開身。
    清姿又麵無表情地飄過他身邊，進了那道大門。
    待到過了那道門，清姿袖中又是一陣暗光，鬼差拿著法冊的雙手負在身後，絲毫沒有察覺那朱紅勾畫下已然空空如也。
    轉過身，唇角揚起一抹笑意。
    隔空施法，原來小妡妡平日裏過得是這樣爽快的日子？這一刻，清姿生平頭一回慶幸自己是一隻妖，而不真的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界女子。
    隻是她哪裏知道，此刻的她何止是一隻妖？
    回過神，走了幾步，卻被麵前的景象唬得頓住腳步。
    紅色的光映紅清姿白皙的臉，那遍地的紅豔自然不是地獄之火，那是……彼岸花。
    耳畔陣陣水聲，掩去了這鬼域中的鬼哭，嗚咽的水聲趁著百鬼嘶鳴的聲音，叫人不想繼續待下去。
    清姿抬步，腳下卻是遍地的彼岸花。剛一踩下去，那彼岸花就攀上鞋麵，開得如火如荼。
    嚇了一跳，清姿隻見過洪荒中那些看似無害實則能夠吞了人的花草精，此時見這彼岸花竟會動，嚇得一個激靈便騰空立在半空中。
    低頭隻見鞋麵上的彼岸花化成血水，汩汩流動，滾下鞋麵，落入血色的地麵又開出彼岸花來。
    輕拍胸口，清姿穩著身子在空中飛行。
    聽說黃泉路上，每個人的路都不同。路的盡頭是下一世的開始。清姿沒有自己的黃泉路，故隻是一抹漂浮的遊魂，沿著黃泉飄飄蕩蕩。
    越是前行，越是寂靜無聲，一片死寂，就連黃泉水聲也開始聽不真切。
    小水說過，師傅既是魂飛魄散，就已經沒有屬於他的黃泉路，清姿亦非真正死去，故而沿著黃泉必能尋到師傅的殘魂，如果……他還有殘魂……
    放眼望去除了彼岸花的紅便沒了別的景色，走了好久，卻依然是不變。明明在前行，卻仿佛是站在原地，眼前的景色……根本沒有一點改變。
    清姿有些著急，珞師兄說過這辦法不能持久，若是過了時間，恐怕她自己也會被困在鬼域而回不去。
    “師傅……師傅你在嗎？”
    空蕩蕩的黃泉水畔，清姿的聲音聽起來愈發空靈，隨著陣陣回音一遍遍回響，然後慢慢聽不真切。
    “師傅？是我……清姿……我喝了未歇水，夢醒了……我不要那個浮生夢，隻要師傅你陪著我……師傅……我來找你……求你見我一麵……”
    回答清姿的，依舊是空寂的回音。
    “師傅……清姿沒有別人疼愛，隻有你……如今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清姿說著便有些想哭，隻是抽離了生魂的魄，竟是沒有眼淚。
    “師傅……師傅……”
    猛然轉身，卻掠見那血紅中的一抹素白。
    “師傅，是你嗎？”
    隻見那人青絲垂在身後，白衣如雪，負手背對著她。
    聽得清姿呼喚，那人緩緩轉過身來。
    “師傅……”清姿撲身過去，擁住不真切他的身影。
    “清丫頭……”那人低低地喚她，冰冷的聲線沒什麼情緒。
    抬手輕拍清姿的背，那人幽幽地歎息，“劫數……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清姿抬眸看他，卻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既來尋為師，證明你本性忠良。即便那劫數不可避免，為師也不願是你迷失本性的作為。”
    “師傅，到底有什麼劫數？清姿會做什麼？”
    那人卻隻是抿唇，淡淡的眉眼依舊看不出喜怒，“罷了，你且聽為師一言……”
    清姿點點頭，“師傅……我聽我聽，你先跟我離開鬼域……珞師兄醫術高明，替你另造一個身體，召回失散的魂魄一定難不倒他的。”
    那人卻隻是放開她道，“傻丫頭，你還不明白麼？那是一種執念，一道魔障……若一個人深陷其中……注定成魔。”
    清姿卻不理他，拉著他的袖子要帶他走，“師傅，走……走啊……”
    看著眼前這個像是被奪了糖的孩子般委屈的丫頭，那人卻隻是拍拍她的手，“安靜下來……清姿……”
    “師傅……”清姿回握住他冰涼的手心喚他。
    “為師問你，你可知……自己是誰？”
    “我……我是清姿，花妖……”
    “還有呢？”
    “恩……還是半個……不……我隻是流著神族的血而已……”清姿搖頭道。
    “你是半神半妖……是六界注定要出世的妖神……”
    清姿訥訥地看著眼前的人，有些聽不懂，“妖神？到底是妖？還是神？”
    “其實所謂的魔神仙道又有什麼呢？天道並非恒定不變，正如現世的神非神，魔非魔，道亦非道。”
    “神魔本是同根，而後天之神成了神族，魔神這個先天之神反倒墮天成為魔族，這其中的道理又怎麼說呢？”
    “還不夠清楚嗎？小水和為師都不過是區區凡人，尚可煉成上仙，得仙骨，永生不老不滅。你既身為承載妖神兩族的血統，又豈可妄自菲薄，以一個半妖半神的雜種自居而自甘墮落？”
    聽著師傅一句句的話，清姿第一次靜下來思考……蒼茫世道，活了千年，她卻從來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