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妡正挽著卿月穀的手，靜靜地看著一對紅玉雕花鏤空的耳墜，看起來不過是豆子大些的紅玉珠子，上麵卻雕鏤著無盡的繁華。
    整體圓潤不失大方，細看卻又暗藏玄機，這兩個倒真的是同道中人，竟然同時看上了這對耳環。
    清姿抿唇偷笑，轉身扯扯千暮的衣袖，看著卿月穀謙和道，“老板，將這對耳環包起來吧。”
    “好，卿先生稍等。”
    老板隨口的一句，換來卿月穀神經質地一瞪。
    千暮忽然開口道，“何必包起來費事，直接給她戴上不就好了？”
    清姿雙手抱在胸前做深沉狀，讚同道，“恩，你幫小妡妡戴上才叫送嘛。”
    一語說得卿月穀俊臉微紅。
    嫿妡笑笑，打了圓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悶葫蘆一個，哪裏會給我送什麼耳環，不過是我自己要他買的罷了。”
    說罷眸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哀傷，隻是下一瞬，卻又消失無蹤，仿若那一瞬不過是清姿的錯覺。
    清姿挑挑眉，與千暮相視一眼，讀到相同的不解，便不做聲了。
    卿月穀正付清了錢，拿著那對耳環走過來。
    嫿妡訥訥地站在那兒，竟是沒什麼底。
    若是平日，她一向知道自家相公向來溫潤謙和，於她卻是百般體貼，隻是今日一早開始，似乎就怪怪的。
    整個人都像是一覺醒來忘了許多，竟像是變回了成親前那個若即若離的他。
    他介意她的碰觸，也不願與她單獨相處，甚至……問她為什麼會和他睡在一起。
    那一瞬有些好笑，她隻不在意笑著替他理理領口，一如往常地親昵喚他，“相公”。
    隻是沒有料到，下一瞬他便如遭雷擊一般閃躲開，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問他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隻不說話，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懾人地看著她。
    她動動唇，艱澀地道，相公，你是我的相公，你不記得了嗎？
    沉默良久，她聽到他涼薄的聲音響起，不可能，是你忘了。
    她不解地看著他，聽著他莫名其妙的說著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話，他說我們在魔界鬼門關前道別，他奪他的鎮妖劍，而她尋得鐵邢，便心滿意足地離開。
    她隻能茫然地看著他，什麼魔界，什麼鬼門關，什麼鎮妖劍，鐵邢又是誰？
    看著他開開合合的薄唇，她聽不清他說的什麼妖族花妖，什麼魔族鐵樹，一點也不懂，也不想懂。那分明……是一個自己從未經曆過的世界。
    耳朵上猛然一涼，嫿妡的思緒被打斷。
    訥訥回眸，卻是他略略笨拙地替她戴上。
    偷偷側目，雖然日日同床共枕，卻從來沒有這時的怦然心動，近的能看清他的睫毛顫動，能感覺到他淺淺的呼吸。
    是他記起來了，還是他隻是逗著她玩兒的？
    這一瞬，顧不上別的，早上的那場悶悶的爭執在前，此刻變得莫名的甜蜜。
    心頭猛然一跳，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就好了。忽而好笑，日子……不是本來就這樣恬然靜好的麼？
    耳畔響起老板軟軟的聲音，“卿先生待夫人真好。”
    感覺到那雙手明顯頓了一頓，嫿妡抬眸不解地看著他。
    卻見他眸底濃濃的深思，一瞬間，神色已然盡數斂去，仿若剛剛不過是嫿妡眼花。
    耳上的溫熱離開，他已經為她戴好了耳環，拿著她買的東西正色道，“時候不早了。”
    “我們去一品香吃飯怎麼樣？”清姿將腦袋鑽在他們二人中間，笑嘻嘻道。
    眾人搖頭，這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會享受。
    一品香，品的不隻是飯菜佳肴，更有溫泉和俊男靚女，是逛完街泡個澡吃頓美食，簡直享受非人間所有。除去這些，飯飽酒足還可以到樓下的茶苑裏品品茶，甚或玩上兩把，不要懷疑，就是賭上兩把。
    簡單來講，一品香就是集吃喝玩樂與一體，居家旅行必備的好去處。
    一行四人進了一品香便是一下午，直到暮色西斜，夜色初沉，天邊淡淡的雲霞漸漸溫柔朦朧，微光落照，淡淡的清冷。
    坐在高高的屋頂上，清姿倚著千暮，兩人都是素白薄衫，月色間仿若月下仙人一般，清冷柔美。
    紫玉鐲在月色總輝映著淡淡的寒光，紫色愈發妖冶起來。
    圓月高掛，銀盤一般揮灑著銀色的月光，如水如霜，又像是淡淡的薄霧。
    “今晚的月色真美。”千暮執起清姿的手，皓腕上紫鐲更顯妖嬈。
    “千暮，我們會一直這樣在一起的，對嗎？”清姿望著月色，俏臉沒了平日的嬉笑，莫名清冷。
    “恩。”
    湖畔月色寂寂，水麵拂過一陣微風，吹涼了一日的暑氣。
    人影相依相偎，淡淡的寧靜，隻聽得見蟬鳴聲聲。
    “嫿妡，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我？”
    “恩，你是一隻花妖，而我……是一個獵妖師。”
    “……花妖？獵妖師？”嫿妡重複著這兩個奇怪的詞。
    “你想起什麼了？”
    “這是你的夢，又不是我的，我怎麼想得起來？”嫿妡好笑地抬眸看他。卻隻見卿月穀墨色的眸子深沉如暗夜，看不見一點光亮，空洞地映著自己的臉。
    “花妖和獵妖師嗎？我猜你一定沒能捉住我。”嫿妡眨眨眼俏皮道。
    “為什麼？”
    “因為……你一定舍不得傷害我的。”嫿妡看著他認真道。
    黑色的瞳孔，望進那深不見底的幽潭般的眸子，卿月穀抿唇輕笑，抬手將她攬在身邊。
    沉默片刻，他忽而垂眸輕歎，“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那文縐縐的句子，嫿妡聽不太懂。
    “嫿妡，給我講講……我們的世界吧。”
    眨著水眸看著眼前的男人，嫿妡雖不知他怎麼了，卻也隻是安順地輕靠著他，淡淡地輕啟朱唇。
    “我是誤闖了你的藥穀，才會被你扣著做的壓寨夫人啊……你是藥穀裏無蹤可覓的神醫，而我……卻就這樣誤打誤撞地撞見了你。”
    “我是……神醫？我以為我該是儒生呢。”卿月穀看似輕鬆地撩撩一身襦衫的袖子，淡淡地道。
    嫿妡沒有說話，目光鎖在卿月穀的臉上，試圖找到些什麼。
    卿月穀卻不願讓她繼續，提起話頭道，“那……千暮和清姿呢？”
    “千暮是前朝貴族，聽清姿說起過，好像是原先就早有婚約的。他們也算是門當戶對，明媒正娶了。”嫿妡淡淡的語聲，聽不出喜怒。
    語聲漸歇，又是沉默。
    仿若聽出嫿妡語中淡淡的酸澀，卿月穀擁她入懷，一手環著她瘦瘦的肩，低眉輕喚她。
    枕著卿月穀的肩膀，嫿妡抿唇輕笑。
    “笑什麼？”
    “我哪有？”
    “有。”
    “……”
    淺淺的呼吸，仿佛連時間也靜止。夜，靜如水。
    肩頭的重量越來越重，卿月穀抬手將嫿妡沉睡的腦袋移到腿上，隻見他羽睫輕顫，仿佛要醒了。
    卻不想她隻是在他腿上蹭了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酣然入睡。
    靜默許久，聽得她的呼吸慢慢變沉，他才抬眸望著湖麵波光粼粼。自己昏睡的時候，究竟出了什麼事？
    若說是嫿妡說謊，那今日街上那些店家熟絡的稱呼，分明是深知他們夫妻二人的。千暮和清姿……就連千暮的發色與眼睛也成了最普通的黑色。
    這算是……再世為人的機會？
    可為什麼隻有他記得過去的事，卻不知道這裏的故事？
    良久，空寂的湖畔響起一聲杳遠嗟歎，“如果是夢，就請永遠不要醒。”
    （有時候，小晨也希望故事就停在這裏。沒有花妖，沒有神族，沒有獵妖師，哪怕是個夢，隻要可以毫無牽掛，義無反顧地在一起，該有多好。平靜的日子不會長久了，親們與四個娃好好珍惜這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