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紛飛的石板街上，灰色的石板沁著雨水變得深沉，冷冷的色調映襯著夕陽的餘暉。
    路上行人形形色色，雖是妖身卻也忙著避雨。
    細細的雨絲飄飛，落在貴公子的肩頭。錦袍被風撩起，尊貴的玉扳指折射著淡淡的水光。
    獨行陌上，仿若全世界都成了陪襯。
    “千暮。”身後一陣疾風，緊接著便見一道淺藍色的身影閃現在麵前。
    貴公子不過微微抬眸，長長的睫毛仿若逆光撲扇的翅膀。
    “是你。”千暮眯起眼，看清眼前的人。原沒有料到，那梨花莊淨水中的一條鯉魚精化了形會有這樣一副好皮囊。
    “怎麼，尋不著你那梅花精主人？”千暮轉開眼，遠遠看著不遠處已然空寂的街巷。
    白錦一怔，怒道，“你說什麼？”
    千暮卻隻是斜睨他一眼，勾起薄唇，“既然跟了那樣的主人，還回來做什麼？清姿她……”
    白錦冷笑著打斷他，“清姿？我從來不曾於她有愧……而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提清姿的人就是你。”
    看到千暮眸中的凝滯，他冷哼一聲，轉開身去，負手而立，“雖然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以那時清姿的神識，根本沒有人能動得了她，隻有你……能近她的身。你敢說當年你就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敢說問心無愧嗎？”
    千暮看著他許久，眸色深沉片刻轉而隱去，抿唇輕笑，“你既知道當年的事，就該知道清姿對我……”
    白錦轉臉看他，麵上說不清輕蔑或嘲諷，“可她已經不記得你了。”
    千暮看著他的眸光一黯，雖然自己隱隱猜到，得到證實卻還是難免黯然，她究竟為什麼忘了他？雖然在梨娘那裏旁敲側擊，卻終歸是個外人，興師問罪總是說不過去的。
    白錦嗤笑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話說到此處，兩人也沒了繼續說下去的必要。
    原以為千暮知道，隻是看他的樣子，分明是連清姿的封印都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已經不重要，如今找到清姿才是正事。
    如此想著，白錦轉身離去，徒留千暮獨立街巷，路上已經沒有行人，雨水安靜地下著，卻漸漸打濕衣袖，深深淺淺的雨漬斑駁了袖間龍紋。
    黑底銀邊的雲靴踏著青石板，走不出心底的疑惑。
    依白錦所說，當年的事分明沒有那麼簡單。
    抬眸，羽睫輕顫，幾滴雨水朦朧了眼眸，迷蒙間仿若看見那年梨花水下清雅甜美的少女。
    第一次去梨花莊，是聽聞梨花莊中的淨水之水的特別。
    沒有帶妖獸，沒有護衛，他隻身化作龍身呼嘯而去，在空中俯瞰梨花莊仿若雪一般的梨花林。粉嫩的顏色間隱約可見一抹橘紅竄動，卻看不真切。
    踏著初春時節的暖風，他落在池水邊，化成人形。
    薄霧濃雲間，朦朧的水色淺淡而氤氳，看不清的迷離，淨水一泓清泉沁著涼意。
    一枝梨花照水，白色嬌嫩的花瓣沁著清甜的空氣。輕風拂過花枝梢頭，帶起一樹繁花紛紛落。
    白色的花瓣落在水上，幾許漣漪，幾多繁花。陽光映照在水麵上，粼粼波光仿若打碎的銀鏡，斑斑駁駁，不知風月。
    水邊是層層疊得的梨花樹，梨花瓣紛飛，隨風飄落在池水間。
    忽而輕微的窸窣聲，眼角瞥見一抹橘紅的身影閃動。唇角輕揚，自己原也好奇，沒想到那人卻自己出來了。不知這梨花莊的小梨花妖是何模樣。
    那人撥開花枝走近，繁花飄落枝頭，勾在發絲間。
    唇角勾起，風流恣意。
    感覺到身側不遠處那道凝滯的目光，他忽而轉過臉去，對上一抹迷醉的目光。
    那是一個年紀尚輕的小梨花妖，青絲鋪在肩頭，仿若上等綢緞。白皙粉嫩的臉頰微紅，額前齊整的劉海掩住眉毛，一雙水靈如黑曜石般的墨瞳璨若星辰，羽睫撲扇，仿若蝴蝶羽翼，小巧的鼻子，櫻唇輕抿。
    一身橘紅色的裙裾勾勒出玲瓏的身姿，袖口收緊，腰間纏著白邊腰帶，掛著幾個鈴鐺，一雙橘紅的小靴上用黑色勾著雲紋。
    站著看了一會兒，那小丫頭似乎回過神來，眸子彎成兩彎月牙，“你是……龍？”
    千暮被她那灼熱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轉開目光輕點了一下頭。
    那道身影卻在瞬間閃到麵前，一雙柔夷纏上腰際，耳畔她清脆的語聲吐氣如蘭，熱氣撩弄這頸項耳朵。
    龍族算是神族中的佼佼者，而他的修為自小算是神族中數一數二的人，隻是她竟然根本沒有瞧清那少女是如何到了麵前的。
    暗自心驚之餘，千暮艱難地將在身上亂摸的小爪子掰開。
    “小丫頭，你……”吃我豆腐。
    少女卻是一副發現新大陸的表情，好奇地繞著他看。
    “龍族……是神族吧，你可認得煙川清海？”
    確定她沒有那麼不純潔的想法，千暮倒也從容許多，負手立在那兒。
    “煙川清海……下月十六家父親壽誕，想來他是會來祝壽，要三天才回的。”
    “真的？那你帶我去看他好不好？”
    “龍族門規深嚴，不容許帶外人進去的。”千暮看著她水眸中的盈盈水波，微微抿起的唇訥訥道。
    “就一眼，就看一眼我就出來好不好？”少女眨著大眼看他，滿臉期待。
    也不知是抽哪門子瘋，千暮竟鬼使神差地點頭應允了。
    “我叫清姿，你叫什麼？”小丫頭撲閃著水眸纏著他問。
    “千暮。”
    “那……你來梨花莊幹什麼？”清姿隨他沿著淨水一路而行，停不下來似的。
    他頓住步子，身後的人來不及刹車直直撞上後背。
    看著她嘟著唇揉額頭，不覺抿抿唇角。
    “你還沒說呢，你來梨花莊做什麼？”清姿不依不饒，水眸燦若星辰。
    “我……”他別開目光，小丫頭的目光太過清澈，仿佛隻要一眼就能將人看透。
    有那麼一瞬，他竟開始恍惚眼前的小丫頭果真隻是一隻小妖？
    他在她身上似乎感覺到了神識的存在。
    小丫頭搖著他的衣袖，羽睫輕顫。
    “我是來查看淨水的。”千暮決定搬出神族的身份來。
    小丫頭果真被他唬住，哇了一聲，“淨水有什麼好看的？”
    “淨水神妙，自然該來看看的。”
    清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訕笑道，“我從小在這兒長大，實在瞧不出它有什麼神奇。”
    順著她纖細白皙的指尖望去，正是潺潺流動的淨水。
    在池畔站了一會兒，清姿便引著他往淨水上遊而去。千暮看著那道忽隱忽現閃動的身影愈發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此妖絕非泛泛之輩，那步法分明是神族的瞬移之術。
    對清姿捉摸不透，他便不動聲色地走在她身後，不快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