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濃雲間，朦朧的水色淺淡而氤氳，看不清的迷離。
    一枝梨花照水，白色嬌嫩的花瓣沁著清甜的空氣。輕風拂過花枝梢頭，帶起一樹繁花紛紛落。
    白色的花瓣落在水上，幾許漣漪，幾多繁花。陽光映照在水麵上，粼粼波光仿若打碎的銀鏡，斑斑駁駁，不知風月。
    水麵忽而一陣激蕩，恍然間一道赤色紅光映天，照紅了水畔梨花。一陣激蕩過後，河畔歸於平靜。
    撥開花枝走近，繁花飄落枝頭，勾在發絲間。
    水畔一個清雋容顏的少年一頭銀色發絲被暗金色的發帶高高束住，隨風飄起。白皙的側臉上容顏如玉。
    那人忽而轉過臉來，赤瞳桃花眼顧盼生輝，溫潤中帶著些涼薄，涼薄中帶著些幽遠，幽遠中卻又帶著一抹掩飾不住的玩味。
    唇角勾起，風流恣意……
    目光停滯，莫名的沉醉。梨花紛飛，分不清今夕何夕。
    那道飛揚的白色身影恍若歡快地蝴蝶。
    她似乎聽見自己稚嫩的聲音喊著一個人“千哥哥……”
    誰說我娶你，誰又在哂笑過後輕道等你長大吧。
    水霧般迷蒙，看不清的場景急速轉換，繁雜的聲音嘈雜一片。斷臂殘肢，甚至是灰飛煙滅的魂魄。天地間驟變的山崩地裂，彈指一揮間滄海桑田，卻是毀天滅地的力量。
    一切的一起，最後終於停在少女僵在唇角的笑容。墨色的眸子布滿哀傷與難以置信，卻在下一瞬間迷蒙，看不清的神色在眼底流轉。
    她看到少年與舊時一般的容顏如玉，眼底滑過一抹歉意，然後轉手將她遞給另一雙手。暗下的光線，看不清的世界……
    為什麼……為什麼連你也這樣對我……
    “為什麼……為什麼……”甩開那隻手。
    “清姿，清姿……”
    抬手便要運起的妖力在瞬間幻滅。黑色緩緩退去，清姿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嫿妡被火光照得透明的臉。
    “小妡妡……”聲音出口便是明顯的哭腔，饒是自己也嚇了一跳。
    清姿揉著發痛的額角，甩甩腦袋卻隻覺得一片空白。
    “你怎麼了？做惡夢嗎？”嫿妡捏了塊手帕替她拭汗。
    清姿接過帕子擦了擦，吸了吸鼻子，“好像是吧，可我一點也記不住。”
    嫿妡挑挑眉，剛剛她額角的封印可是一直在發亮，就像是白日裏在火樹林裏，這封印裏，究竟有什麼？
    聽說封印是連帶著部分重要的記憶的，想來問她也是白問，隻會徒添擔心，不論如何，這樣的清姿開心就好。
    “天色還早，再休息一下吧。”嫿妡轉開話題道。
    清姿乖乖爬回去，腦海裏卻是空洞洞的，似乎連心也空落落的，竟是了無睡意。
    閉著眼聽石穴中的聲響，火堆燒的聲響伴著火苗跳躍的風聲聲聲入耳，莫名的清晰。甚至……清姿能聽到這石穴深處水滴打在石壁上的聲響。
    身下的石板有些硬，剛剛太累沒有察覺，此時沒了睡意，竟是愈發難過起來。隔著薄薄的衣裳透進來，竟是硌得渾身不舒服。
    身邊嫿妡的呼吸已經平穩起來，想來是真的累了。剛剛恐怕是被自己做夢哭喊吵醒才強打著精神，這會兒靜下來入睡得很快。
    放輕了動作坐起來，清姿雙手環膝背倚著石壁坐著。
    火堆靜靜地燃燒，從紅色到黃色，再到淺淺的藍色火苗，美得有些不真實。仿若白日裏忽然就出現的神的力量，似有若無，一點兒也不像是自己的。
    石穴深處的水滴聲規則而輕柔，一下一下，卻似乎夾雜著什麼特別的聲音。
    雖然那聲音刻意隱在水聲中，卻還是有些不同，就如此刻靠在石壁上，清姿就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腳步聲……
    來者腳步沉穩，矯健輕捷，絕非泛泛之輩。這是清姿的第一個判斷，心中不禁戒備起來，這大半夜的都在這兒呆著，卻不知裏麵竟是有人。
    或者…清姿的耳朵動了動，側耳聽去，這腳步聲竟是四隻腳……
    心中一驚，莫不是這石穴裏住著什麼妖獸不成？
    “小……”話未出口，卻見一道白影從陰影裏走出。
    雲白的蹄子纖塵未染，雪白的毛一路攀至下頜，再往上，便是一張羚羊臉，頭頂兩隻巨大的角如遒勁的銀杏枝椏，尖銳而粗壯。一雙烏溜溜的眸子透著幾分水潤，幾分溫順，以及幾分睿智。
    眼角又紅色的暗紋一路蔓延至頸側，長線勾勒著妖嬈而神秘的弧度，為它平添幾分妖魅。
    如果忽略掉那背後的白色羽翼，或許清姿還能自我催眠說這隻是一隻稍微大些的羚羊，可……可是……它身後的尾巴慵懶地晃動，那發著淡淡的光暈的尾巴，竟是愈發詭異。
    “沒想到世上竟真有這般的娃娃。”那“羚羊”沒有張嘴，可是清姿卻聽到一道清潤的聲音，複又磁性而又低沉好聽。
    清姿呆站在那兒，這隻妖獸在對自己用腹語。一時不知所措，訥訥地看著那隻巨型“羚羊”打著響鼻緩緩走近。
    “既然如此，我自然是遵守我的諾言的。”那“羚羊”自顧自道，下巴上長長無風自揚，柔軟如上好的綢緞。
    半晌不聞清姿出聲，那“羚羊”低頭湊近她。清姿隻覺得眼前暗影投下來，然後便是帶著淡淡的青草香的鼻息。
    “你……”清姿半天才擠出一個字。
    “羚羊”笑眯眯地道，“我是白澤，守護天澤洪荒大原的妖獸之一。”
    白澤？清姿無視了一隻“羚羊”對著自己拋媚眼的事實，低頭細細思索。
    雙手絞在身後，腦海中卻是電光火石。
    《軒轅本紀》、《抱樸子》、《瑞應圖》有載，黃帝巡遊至東海，遇之，此獸能言，達於萬物之情。問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氣為物、遊魂為變者凡萬一五百二十種，白澤言之，帝令以圖寫之，以示天下。
    隻是這些都是人界的書，於妖界而言，白澤完全沒有詳記。但從人界的書籍載錄中也可大概知道這白澤是通曉古今的妖獸。
    回過神打量眼前這隻白澤，似乎沒什麼惡意，隻是溫順地站在那兒歪著頭捋順毛發。
    與其說它是一隻妖獸，不如說是神獸更貼切些。那滿身祥雲的毛發雪白，卻在尖端透著些許天藍，仿若天青水墨中走出一般，盈盈流轉的波光透著幾分睿智，幾分祥和。
    雖然看起來它沒什麼惡意，不過清姿也不敢放鬆了警惕。手伸到身後，暗暗伏低了身子去扯嫿妡的衣袖。
    抓了半日沒什麼反應，回頭卻見嫿妡美眸睜得大大的，眼底的驚訝一點也不亞於自己。
    “這……這……”嫿妡的聲音幾度噎在喉嚨裏，目光盯著眼前的白澤，簡直有些發直。
    不過，二人還是很默契的。
    “那個……白澤，我們不知道這是你的窩，這個……不好意思哈。”說罷清姿的手已然一動。
    清姿放在背後的手一動，兩人便一個拂滅了火堆，一個開路。
    黑暗中兩人都是屏著呼吸，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出了石穴，連洞口的瀑布都顧不得躲閃，淋得一身濕透。
    外麵天色已經擦亮，倒也不算完全伸手不見五指。
    兩人閃身躲在山腳下的樹林裏，渾身濕透，衣服蔫在身上亦是難過得很。
    遠遠看著那瀑布好半晌沒什麼動靜，兩人才稍稍安下心。
    嫿妡揉著發疼的太陽穴，真是人背啊，喝水都塞牙。不過是找了個石穴睡一覺，竟然誤闖了妖獸的老窩，不過兩人能安然跑出來，也算是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