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芬在周五驗收了新房子，不過今天搬進來，她還是感覺很興奮，實在是比她想像的好太多，連耀國也是這樣說。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在這樣一個小房間，她還能有一個私人的浴室，還能在裏邊做飯。雖然她廚藝不是很好，可是每天吃的便宜盒飯，真的很難下咽。當然，如果她是有錢人，她也不介意每天去高檔餐廳或是五星級飯店用餐，與耀國做對「無飯夫妻」。在她工作的王府井地區，她也隻有一次進高檔餐廳吃飯，那還是因為參加一個老同學的婚宴。
    算起來，她還是比較幸運，每天中午吃店旁小攤的食物，也沒出過什麼問題。她另外一個分店的同事，曾經因為吃了不潔的午餐，送到醫院去，三天不能上班，不僅損失工錢，還要付醫療費。現在有了這個小廚房，可以幫耀國和自己準備飯盒，晚上也可以做飯。過去一年住的小房間，隻有一個電飯鍋，每天晚上隻能下點麵條吃，想起那個味道都想吐。
    搬家本來就是累人的工作，因為以前隻有一個小房間，家具都是業主提供，搬起來也比較省事。新房子嘛，所有設備都有，連衣櫃和床都齊全。實在是很厲害啊！她從來沒有想過在櫃子裏邊還可以設置一張床，她在星期五收房的時候，曾經把床打開，在上麵試躺過，挺舒服的。
    美仙很高興姐姐能買到一個房子，她今天也過來幫忙，她們準備搬完東西後，在房子裏做頓大餐，慶祝入夥。兩姐妹負責一些衣服及鞋子等比較輕的東西；永泉，美仙的男朋友，也是她們舅媽的外甥，則幫忙搬一些比較重的物品。耀國正在超市裏，選購晚餐的材料。
    “你們好，我是張展才，要幫忙嗎？”美芬的鄰居聽到門外有聲音，開門跟他們打招呼。展才住在美芬左邊的房間，這個房間在發展商的圖上是一個客廳，後來才改的。
    “不用了，謝謝！”美芬見過展才，他們被房地產開發商安排在一起簽合同。展才在售樓現場相當活躍，與其他人比較，美芬覺得他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鄰居。
    既然不用幫忙，兩人互打招呼後，展才本想把門關上，但很快就被美芬後麵的一位女士吸引住，那是一位相當漂亮的小姐，他和對方點頭，還沒有開始說話，便被小姐後麵的男人瞪了一眼，感到一種很不友善的氣氛。
    永泉不喜歡展才看美仙的眼神，招呼也不打，就把兩姐妹推進她們的房子，把門關起來。他不想讓姓張的有機會和她們說話，而且過道也不寬，可以讓那麼多人站在那裏聊天。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原因，他覺得美仙實在是太漂亮，很容易吸引到不同男人的注意。永泉在想，幸好她不住這裏。
    美仙的職業是空姐，常常飛來飛去，有時候要在外地住宿，永泉便會胡思亂想，不斷地給她打電話。曾經有一次，美仙從別的城市飛回來，永泉去機場接她，看到一個男的拉著美仙的手在說話，他忍不住就把對方狠狠的罵了一頓。其實那是美仙的男同事，因為要去外國讀書，正在跟美仙握手說再見，並問她今後的聯係方式。永泉實在是太擔心失去美仙，常常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令他們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緊張。
    ***
    展才把門關起來，回到手上的工作。他是一名記者，有時在家還要寫一些文章，做一些訪問和突發新聞的報告。他今年30歲，從武漢來，他7歲的兒子，跟他前妻在家鄉生活。他的婚姻是由父母安排，前妻是一位老師，品性賢良淑德，可惜婚後發覺他們沒有共同的道德標準，二人貌合神離。她認為展才把別人的隱私寫在報紙或雜誌上，很不道德，他所掙的是自私自利的錢。
    曾經有一個電影明星，因為展才寫的文章，令讀者知道她的一些秘密，看不起她，再也沒有人給她安排工作，她沒有辦法麵對群眾，最後選擇自殺。大家認為展才是冷血的人，因為他而害了一條生命。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變成一個罪人，他隻是記者，做他的份內工作，寫一些別人都有興趣的文章，那個明星以前做的事情，她應該自己去麵對現實和承擔後果，大家不應該把她的死怪罪於他。
    那是五年前的事，發生了意外以後，他的前妻認為沒有辦法再跟他一起生活，提出離婚。離婚後，他轉到北京一家報館工作，但是報館的老人很會欺負新員工，他負責的全是外省新聞，在這幾年，他被派駐多個城市，過著無根的生活。一年前他一個大學同學在北京辦了一份新雜誌，請他幫忙，對於流浪的生活，他實在是覺得太累，很希望在北京安頓下來，可是北京的房價，把他的願望推翻。直到有一天，他經過一個樓盤銷售處，才把自己變成一個真正的北京人。
    這房間雖然很小，但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名下，他又有自己的家了。以前的房子已經給了他的前妻，說白了，兒子也需要一個地方住，對於孩子他實在是很抱歉。他的前妻已承諾，等兒子結婚，會把房子給兒子。
    展才不需要做飯，也不打算自己洗衣服，他在選房子的時候，放棄了開放式廚房和洗衣機的設計，換了一套書櫃。在這幾年裏，這些書和雜誌就像他的親人一樣陪他過了千多個日子，他很高興現在有地方安放它們，找資料也方便多了。
    雖然沒有選廚房，但他還留著冰箱和微波爐，有時候，晚上趕通宵他也需要一些飲料和啤酒，清醒清醒腦袋。這家發展商真的太了解用家的需求，不但讓他們擁有自己的房子，還有那麼多的選擇，地方雖小，但是設備齊全。現在他又覺得在北京生活還是有前途的。很可惜，鄰居那漂亮的女士已經有了護花人。
    在這個時候，他聽到旁邊那個單位又有關門的聲響。不能再想了，如果再不專心工作，下一期雜誌的報告便會脫稿。
    * * *
    耀國瞄了一眼地上那些紙箱及塑料袋，全都一團糟。他有點後悔這麼早回來，不是說他不想幫忙，實在是沒有位置容納他。雖然說這個房子還夠空間開台打麻將，但是地上一堆東西，再加上三個人站在裏麵，連轉彎的地方都沒有。幸好廚櫃上麵還有些空間，可以給他擺放食物。他相信冰箱裏是空的，可以把啤酒和飲料放進去，但是美芬在冰箱門前整理東西，冰箱門根本沒辦法打開。
    “還有多長時間才弄好呢？不要忘記浴室上麵還有空間可以放些夏天的衣服。”他對美芬說。
    “上麵已經裝滿，這些都是空箱子，十分鍾之後就差不多了，你可以和永泉把這些空箱子丟掉，然後到樓下抽根煙再回來。”美芬說。
    “不如你們在附近走走，看看附近的環境。大概一個小時後回來吃晚飯，我們要是還有什麼東西忘記買的，會給你們打電話。”美仙對兩個男生交待。
    兩個男的走了以後，美仙開始處理食物。美芬換了一個位置，讓美仙能夠把冰箱門打開。
    “美仙，謝謝你幫忙。”
    “沒事，重的東西都是男生在搬，我也沒幫上多少忙。”美仙一邊把食物放進冰箱，一邊給姐姐回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不是媽媽相信你，你沒給她把房子的實在情況說清楚，她肯定不會允許我和耀國結婚。耀國也是很感謝你，他說將來你有什麼事情，他也會給你幫忙。借你的5000元，我和耀國準備每個月還你500塊。”
    “你怎能說這種話？你放棄自己的學業，18歲便來北京工作，掙錢支持我上學，沒有你我不可能念大專。你給我付的哪止5000元。就是你沒有幫過我，我也應該給你送結婚禮物，你要再提借錢的事，我會生氣啊！其實我也不肯定是否做得對，如果媽媽知道事實，我真是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現在我隻知道，你很幸福，還有耀國，現在應該改口喊姐夫，他對你實在很好。”嘴上雖然這麼說，對於自己向媽媽的保證，美仙還是很愧疚。
    “媽媽的身體不好，她相信你，我想她不可能跑來北京看房子。不管怎麼樣，我與耀國會努力工作，盡量在三年裏改善生活條件，買大一點的公寓。我的經理說，過年以後給我升職加薪。”
    “真的嗎？我很為你高興。如果你準備改善生活環境，我提議你先不要生小孩。”
    “我知道。但是耀國的媽媽不喜歡我，嫌我沒有大學學曆。耀國騙他媽媽，說我已懷孕，她才準許我們結婚，她還準備我們過年回去擺喜宴。”
    “什麼？”美仙聽到姐姐的話，嚇得把手裏的塑料瓶都掉到地上去。“你忘記跟媽媽說過，春節要帶姐夫回家嗎？如果你到姐夫家，讓你婆婆發現你沒有懷孕就麻煩了。”
    “我也知道這事很嚴重，不騙都已經騙了，我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美芬把塑料瓶撿起來交給美仙。
    “你根本沒有懷孕，怎麼去姐夫家？不可能讓她知道啊！我看你還是別去。你讓姐夫對你婆婆說，你小產了需要休息，所以不能回去，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媽媽那裏。”
    “對啊！這也是一個不錯的提議，但我不肯定耀國是否同意。第一年結婚，春節都在我家裏過，對他來說不公平。怎麼說他們都是男家，而且除了他妹妹以外，他家隻有他一個男孩，第一年結婚的春節，應該是我去他的家，不然婆婆會有意見。”
    “算了吧，他們現在對你的學曆也不滿意，除非你為他們生個男孫，我看也沒有什麼情況可以改變他們對你的壞印象。要是你不回家，我怕媽媽會來看你。你想想，要是媽媽看到你這個家隻有五平方米，該會有什麼反應？”
    “我也不知道如何麵對媽媽，不管怎麼樣，我都已經騙了她，覺得很對不起她。”美芬正在整理手裏的一個相框，準備放在電視櫃旁。相框裏的照片，是多年前她準備來北京工作，媽媽提議一家人拍照，每人保存一份。當年媽媽看起來挺漂亮，美仙長得像媽媽一樣。但是家裏環境不好，媽媽工作累，身體越來越差，現在看起來比實在的年紀大很多。
    “別擔心，我們也和你一起回去。永泉說春節一起回家，跟媽媽提婚事。”
    “永泉的媽媽因難產死亡，是媽媽把他帶大，媽媽很疼他，他可以幫我說說好話。”
    “你呀，婚都已經結了，我看這次媽媽肯定把重點放在我和永泉身上，你也不用太擔心。永泉說春節票不好買，他準備租一台車，直接開回家。”
    “美仙，現在隻有我們姐妹倆，說坦白的，你真的愛永泉嗎？還是因為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習慣和對方在一起。”美芬已經把她的東西整理好，開始和美仙一起準備晚餐。她知道永泉很愛美仙，但是美仙很漂亮，總有些不同的男人找她，她不肯定美仙是不是也愛永泉。
    “這也是我常常問自己的問題，每次永泉問我哪天嫁給他，我總是找借口。現在你已經結婚，我都沒有借口推他。憑良心說，永泉真的很愛我，就是讓他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我相信他也想滿足我。但我不喜歡他太小心眼，老想控製我。我的同事都不樂意和我在一起，特別是男同事，弄得我很尷尬。”美仙看看門，很小心的向她姐回話，生怕永泉站在外麵聽到。
    “我知道，所以我才問這個問題，我不想將來有悲劇發生，你最好想清楚，再承諾永泉。”對於勸妹妹考慮永泉的求婚，美芬對永泉很愧疚，因為永泉也很照顧她，但是她必須提醒美仙。
    “我明白他出生後父母已離他而去，但是媽很疼他，我們也把他當作一家人，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已這麼沒信心。”美仙對永泉的表現真的很煩惱。
    “他是對你沒有信心，因為你長得太漂亮，你的工作又常常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美芬為她分析這個情況。
    “姐，公平一點，其實，他的條件也很好，有大學學曆，又有高收入工作；他爸因工傷意外，老板給他們在北京賠了一個房子；他自己也長得不錯，很多女孩子對他都有興趣。是不是應該換我來說，我不在北京的時候，我也擔心他會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可能你婚後換一份工作，別飛來飛去，他常常看到你，心裏才會踏實。”
    “怎麼你也跟他說同一個話呢？拜托，我不想當婚姻的奴隸。”美仙對姐姐的提議很不高興，她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大聲地對美芬回話：“我喜歡當空姐。別人要付錢才能到處旅遊，我不但不用付錢，還有收入，我的朋友不知道多羨慕我。為什麼我結婚以後要辭職？當然，我要是懷孕，也會休假，畢竟孕婦不適合飛行的工作。”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幫你，我自己也有一大堆問題要麵對父母。”美芬不知道該對美仙說什麼話，隻能把手放在美仙的肩膀拍兩下，以示支持。
    “不管怎麼樣，我們趕快做飯，他們也差不多回來。”美仙知道姐姐關心她，剛才不應該對美芬大聲回話。她也不想再增加美芬的煩惱，趕快打開水龍頭洗菜，希望水聲可以緩解不好的氣氛。水聲也取代了她們的交談。
    兩個男的還沒回來，沒聽到這段對話，但是他們的鄰居張展才剛開門的時候，就聽到美仙的高聲浪。他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他聽到婚姻的奴隸，還有結婚以後要辭職……，以他工作的專業反應，他感覺到有人對婚姻不滿。
    他在等電梯，門開的時候，兩個男的從裏麵出來，大家點一下頭，但是永泉看他不是很友善。張展才覺得無所謂，他聳聳肩便走進電梯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