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離不待我喊三師傅，便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將我拉到了一邊，我們一起退到旁邊一個店鋪的屋簷下，他才鬆開手。
    “你捂我做什麼！”我被他捂得有些喘不過氣，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卻見他隻是朝我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我們站在一片陰影下，隔著幾個小鋪子，看向不遠處的三師傅。
    三師傅站在瀟湘館前的石階下，月華傾灑滿他的一身，此刻正背對著我們，讓我看不到他的臉。
    在他的對麵，站著一個風姿綽約的青衫女子。流雲烏發高挽，幾縷垂到她的頰邊，在月光的映襯下，更見她膚如白脂，發如雲墨。她站在瀟湘館前的石階上，側頭看著站在一旁的三師傅，輕言細語在說著什麼，滿臉盡是如水的溫柔。
    雖然隔得不遠，但是街上嘈雜，也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什麼，隻見她時而低眉輕笑，時而微微皺眉，一雙秋水明眸波光流轉，卻是沒有從三師傅身上移開半分。
    “嘿嘿，原來是在這裏背著我會美人啊，你拉著我做什麼，我要過去看看這個未來的師母長得好不好看……”見到這樣的情景，我頓時來了興致，平日裏三師傅可是樓裏最不近女色的一個，除了我和離歌，他一般不會和其他女人單獨相處，這個女子對他來說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
    一想到這裏，剛剛的那些惱人的事瞬時都被拋到了腦後，我說著便要出去會她一會，卻又被蕭若離一把拉住了。
    “什麼未來師母，好好看清楚，那個人的身份可不一般，似是宮裏的人，逐月樓不是從來都不準樓中弟子和朝廷打交道嗎？”蕭若離一把拉住了我，壓低了聲音。
    “宮裏的人？”聽他這麼一說，我也皺起了眉頭，這才細細打量起那個女子，卻是怎麼看都看不出她是什麼宮裏出來的人。
    “看她的袖口，水紋紗，繡的是描金牡丹，那都是宮裏的繡樣和料子。”蕭若離指了指她的袖口跟我解釋，隨即看到我一臉不信的表情，又指了指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漆黑的小巷：“那裏有兩個大內侍衛，看樣子，這個女子來頭可不小。”
    想起剛剛蕭若離煞有介事地與我講解那衣料和繡樣，我腦筋一轉，轉身搭著他的肩，笑得有點邪惡，“我說，老蕭啊，你怎麼對宮廷的繡樣和布料這麼清楚，說，你是不是也背著我們和宮裏的哪個姑娘有一腿？”
    “基本常識好不好，”他卻是不屑地瞟了我一眼，看著不遠處還在交談的兩個人，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我時常隨四樓主去采貨做買賣，對於布料方麵，還是略懂一些的，再說，小樓主一直很討厭朝廷，不管是吃穿用度還是生意往來，一律不許我們和朝廷沾邊的，四樓主還多次感歎若不是小樓主這般固執，他倒是可以倒騰水紋紗賺大錢的……”
    “是小師傅不讓逐月樓的人事和朝廷沾上邊的？”一說起這個，我也有些好奇，想起醉花蔭裏那個長得和小師傅頗為相像的王爺韓翎，心中一驚，莫不是，他們兩個有什麼關聯，“你認識一個叫韓翎的王爺嗎？”
    “韓翎？”蕭若離皺了皺眉頭，然後搖了搖頭，“你也知道如今天家複姓端木，沒有聽說過有韓姓的異姓王爺啊……”
    “那，最近有沒有那個王爺因為風塵女子而離家出走的？”又想起剛剛金萬實的話，我不氣餒地繼續追問。
    “離家出走？最近這半年我因著樓主讓我參加武林大會而閉關在逐月樓，這些事情也不是很清楚，怎麼想起問這個？”顯然也是想起了剛剛在醉花蔭的事情，蕭若離恍然大悟地看著我，“莫不是剛剛你救的那個女子與那個什麼叫韓翎的王爺有關？”
    “你都沒有有利情報交換，我才不告訴你，你自己猜去吧……”我確實不想再給他透露半個字，想著韓翎那張和小師傅極像的臉，越想越覺得蹊蹺，這件事情，還要等回去找小師傅問個清楚才好。
    “你就這麼小氣，不說算了，那個菡萏可是天啟第一美人，你不說我隨便找個人問問不就清楚了。”蕭若離的語氣頗為不屑，我也隻是笑笑，偏偏不中他的激將法，眼見那邊三師傅和那個女子似乎已經談完了，女子朝著三師傅拜了一拜，轉身朝著那個有些昏暗的小巷中走去，三師傅則站在那裏左顧右盼，顯然是在找我了。
    “飛雪，飛雪，我在這裏呢！”不再理會蕭若離，我臉上換了一張笑臉，踏出店鋪朝著三師傅那邊走去。
    燈火闌珊，金陵夜晚的街道上彩燈千萬，柔和的光線落到三師傅的臉上，襯得他淡淡的笑意更添幾分暖人的氣息。我朝著他快步走過去，順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有沒有久等？”
    身後蕭若離也幾步跟了過來，朝著三師傅做了一個禮，收起了一臉的笑意，儼然又成了對樓主畢恭畢敬的逐月樓弟子。
    “我也是剛剛出來，若離也來了？剛剛在碼頭上，是若離你受委屈了，玲瓏頑皮，你別和她計較。”看到一臉緊繃神情的蕭若離，三師傅笑著說到，他似乎心情極好，也任我飛雪飛雪地叫著。
    聽他這麼一說，蕭若離卻是依舊木木地低頭作禮：“少主和屬下鬧著玩的，屬下怎麼會介意。”
    “我們快回去吧，晚了無痕又要不高興了……”三師傅也隻是笑笑，拉過我的手便要朝著碼頭走，也不過問我剛剛去了哪裏。
    想著剛剛和他會麵的那個宮中女子，我終究是沒壓住自己的好奇心，纏著他的手臂問道：“飛雪你來見什麼朋友的啊？神神秘秘的，都不帶我去見見？”
    “不過是個故交罷了，想起她也在金陵，就過來看看，也隻是下下棋，品品茶，帶上你怕你無聊啊。”他卻隻是淡淡然說到，也不正麵回答，似乎是有意要回避這個問題。
    “嘿嘿，是不是來見什麼美女的？害羞了所以不想帶我去見？”我卻是不甘心，假裝無意地揶揄了一句。
    “哪裏來的什麼美女，就是一個老朋友，你今天晚上跑哪裏去了，一身的脂粉香氣？”他卻是岔開了話題，一雙眼睛上下打量我，俊秀的眉頭微微挑起，問了一句。
    “啊？”他這麼一說，我忙揚起袖子聞了聞，才發現自己身上沾上了濃濃的脂粉氣，想來是剛剛那個菡萏姑娘抓著我的時候留下的。其實也不是很濃的氣味，隻是平日裏我是甚少用那些胭脂水粉的，因為嫌用起來太麻煩，所以身上一有味道，倒讓平日常常與我在一起的三師傅好奇了。
    “我呀，今晚去街上吃吃逛逛了啊，剛剛在一個胭脂鋪子裏麵想要給離歌選胭脂，許是在那個時候沾上的吧。”我笑著打哈哈，我才不會告訴他我去了青樓，更不會告訴他我還招惹了霹靂堂的四堂主，這事情要是給二師傅知道了，怕是要把我的皮給剝了。
    “是哪家胭脂鋪子，竟然有這麼上等的花宜香？金陵還真是個好地方啊，哪天有空了還真想去見識見識。”三師傅聽我說完，也不說是信還是不信，隻是轉頭定定看著我，眼神閃爍。
    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我轉頭看向蕭若離：“不太記得在哪裏了，你知道我識路的本事不好的，等哪天有空了我們再慢慢來逛吧，到時候我陪你慢慢找。”
    “那倒是不必了，隻是，玲瓏，不管你今天晚上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情，都忘記吧，尤其不要在你小師傅麵前提起惹他生氣，知道麼？”他卻是猜出了我撒謊一般，隻是沉下臉，緩緩說到。
    “知道啦，我本來就沒遇到什麼人，又拿什麼去和小師傅說嘛，我們快走吧，晚了二師傅要罵我了……”難得見他竟是這般嚴肅，我卻是嚇了一跳，悻悻地笑了笑，挽過他的手便加快了步子，往碼頭走去。心中的好奇卻是更嚴重了，想來三師傅也是猜出了我見的是什麼人，但是，他為什麼不讓我去和小師傅說呢？而且，小師傅又為什麼要討厭朝廷，更奇怪的是，為何那個王爺和小師傅長得如此相像？
    心中的疑惑更甚，這些事情的答案，三師傅定然是知道的，可是他肯定也不會告訴我，還有他和那個宮中女子的關係……
    一路走著，也隻覺得頭大如鬥，根本沒心思去在意三師傅到底和我說了什麼，隻一直走到碼頭，看到我們乘的船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
    我們的船靜靜地泊在那裏，船上安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明明已經是夜色如墨了，船上卻是一點燈火都沒有。看到這樣的場景，我們三個都愣住了，我下意識地暗叫了一聲不好，該不是他們出事了，便要上船去看個究竟。
    卻是突然被三師傅和蕭若離拉住了，他們兩個都皺著眉頭，神色凝重，站在那裏看著漆黑安靜的船舶，半晌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