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覺，是那樣奇怪的夢，夢境中，十四歲的女孩在深巷中奔跑，跌跌撞撞，卻是半步都不敢停，身後是稀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來緊迫感和恐懼。我似是在上空俯視著一切，看到一個提劍的身影朝著女孩逼近，女孩抽泣著，在就要被追上的時候猛然回頭，我便看到了那一張鮮血淋漓猙獰卻分外熟悉的臉。
    瞬時清醒。我猛然坐起身子，想起剛剛夢境中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難免心悸，窗外月色清白如水銀瀉地，正直暮春，院裏草木繁蔭，疏竹投下斑駁的光影，隨風在白牆上晃動，竟如鬼魅一般。
    白牆那邊，是小師傅在香茗的房間，我心頭一緊，也顧不得自己隻穿了一身單衣，扯了架子上的外袍，連鞋子都來不及套上，光著腳便朝小師傅的房間跑去，一路的冰涼，順著恐懼直入我的心底。
    推看門，看到那個人靜靜躺在床上，我才有些猶豫，不敢上前，他平躺著，呼吸有些緩慢低淺，雙眉微微皺起，瞌上的雙眼在不安地顫抖，似乎因著體內的毒而感到痛苦。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站在那裏，擋住了透過窗紗落下的月光，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暗影。看著那張熟悉而俊美的臉，隻覺得胸口悶悶的，抬手，想去碰觸他熟睡的容顏，卻是在觸摸到他微皺的眉間時，停住了。指尖開始顫抖，接著是全身，我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這樣，我會忍不住的心痛。
    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懼，第一次這麼害怕失去，我真的怕，下一個瞬間，這張熟悉的容顏就會在我麵上消失，如果是那樣，如果是那樣我又要該怎麼辦才好。
    就這樣靜靜站在那裏，看著他慘白的臉，看著他因為體內的毒而微微有些痛苦的表情，我輕輕開口，用隻有我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自己下了決心：“從今以後，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月華如水，那樣輕微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要以為是幻覺，看了片刻，剛想轉身離去，卻是見了，那一雙明星般的眸子閃動，於那片暗影中看著我，眼中帶著些許寬慰和溫柔，卻是讓我心頭一驚，有被撞破心事的尷尬和驚慌，也顧不得其他，轉身推門，倉皇而逃。
    半夜無眠，腦海裏，想的都是那個詭異的夢境，那張支離破碎的臉，還有小師傅那明星一樣的雙眸。我喜歡他，在一年的相處之後，我在心裏默默得出了這個結論。喜歡看他的笑，喜歡陪在他身邊，喜歡看他在我和離歌無理取鬧時微微皺起的雙眉和臉上慣有的縱容的神情。可是，這些要如何去告訴他……
    正想著，臥房的門卻突然被撞開了，外麵天已大亮，大片的陽光在門開的刹那傾瀉而入，讓我忍不住抬手去擋住還未適應的眼睛。
    離歌跌跌撞撞衝到我的跟前，一雙桃花眼腫的像一對桃子那般，未施脂粉的臉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撲到我身上狠狠地哭了起來。
    我一見這個陣勢，第一反應就是小師傅出事了，猛然地抓過她的肩膀急急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小師傅出什麼事情了？”
    “玲瓏姐，小師傅，小師傅他……”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斷斷續續，還未說完，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推開了她，便要下床奔出去，卻不想剛一觸地就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眼淚決堤而出，也顧不得摔得有多痛，滿心滿眼想著的都是小師傅，若是他真的不在人世了，我連最後一麵都沒見上，我要怎麼辦……
    在我掙紮著起身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一夜未合眼的三師傅見了我，麵上一驚，急忙上來扶起我，要將我扶回床上坐下，我卻是不依，拉住他的袖子，嘶啞著問，“三師傅，無依，無依他是不是去了……”
    那樣的情急之下，我連稱呼都忘了，隻是喚著他的名，那個在我心頭縈繞了兩年的名字，不想今日喚出，卻已是天人永隔。
    “蓮華那一掌帶著殷毒，所幸無痕用真氣護住了他的心脈，將毒逼到了腿上，他也算是沒有性命安危，隻是這一輩子，都下不得地了……”看著我這般反應，三師傅也隻道我是太擔心小師傅了，忙開口解釋，聲音中帶著沉沉的惋惜。
    “沒性命安危麼？”聽他這麼一說，我卻是呆了一呆，有些不知道如何調整我的情緒，隻是看著還在哭的離歌，後者一邊擦著頰邊的淚水，一邊看著我說，“我……我就是想來告訴玲瓏姐姐小師傅醒了，想要見你，隻是一時沒控製好情緒，倒讓姐姐誤會了……”
    我卻是沒工夫聽她說下去，掙脫了三師傅的手，急急朝小師傅休息的房間跑去，我要去看他，要親眼確認他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