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欽鐵青著臉，站得穩穩地，看著那小屁孩哭成一蹋糊塗。心裏頭有諸多考慮與遲疑，不得不說，也許是常年的職業病態。
太糟糕了！堂堂男兒哭得嗚嗚咽咽！！
眼看，再哭下去這座軍帳可有翻掀之勢！！
挑了挑眉。或者他去哪找塊布，隨便抹抹，安慰小屁孩便是。
麵色突地一僵。堂堂將軍有練軍的事情不幹，拿著這等保姆職作甚？
搖搖頭。成何體統！可笑可笑！
然而，該有的下一步，教訓喝罵、轉身走人，卻遲遲沒有。季子欽還是穩穩地站著。
翃炘則是哭嚎，慘兮兮的，哀怨那條鼻涕，惋惜他的尊嚴。
當有了下一步，季子欽卻摸來搜去，找出來一塊帕子。審視幾下，還算乾淨。
驚人了。冷麵大將軍拿著帕子，步伐邁過去便要幫翃炘抹起了臉，擦起了鼻涕和淚水。即便有那麼些不習慣，有那麼些噁心，有那麼些不情願，有那麼些後悔…，有那麼多那麼些，做了還是做了。
這時，帳外突然誰喊了聲「老欽！」，季子欽還思想在這份莫名的感覺裏，來人便入內了。「聽人說你在這！找你吶！」
大搖大擺，不拘禮數。
來人一腳一手才觸進帳內，抬頭的麵目半刻呆滯、錯愕、驚恐。接連，一張臉，驚天地，泣鬼神般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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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一連連軍隊，正各自替換輪流吃喝。管理，甚有紀律。
有那麼一席地，三個人，相聚間氣氛詭異。經過的人要不繞道而行，不然便是避得遠遠。
一個活脫是個大嗓門，嘰哩呱啦，講啊講啊，一分也閒不下。
剩餘兩個，一個麵攤，另個自閉。存活在自我情境裡，世事不相幹的，默默打量身旁怪胎。
瑞華的話多，甚麼都說。
扒著子欽和翃炘，繞著那軍帳裡的事拚命問，探究竟弄明白。
「老欽，你跟這孩子究竟發生何事？過節吶？」目光往子欽閃了閃，滿懷熱腸，卻無人搭理。
「你哪個兄弟吧？沒見過你怎麼細心安慰人啊！」“啪”地一掌，拍落在老欽有力精實的臂膀上。情義可佳。
可老欽始終一臉麵攤，漠然的、冷硬的、討債臉。
見得瑞華心涼。這時，老欽不總該亦情義一下嗎？悲悶一下，自答自話。「嗯。依我這看，不對！你們倆生來不像嘛！」
乾笑幾聲。聽沒人應答，自己也可以轉話題。盯著翃炘那樣的孩子，頃刻心中百般疑問。問幾歲，問哪裡人，問父母做甚麼，又問何種緣由踏入禦林軍。
見沒人理踩，自己也可以爆新聞。講他與軍中老欽，或與軍中十八及陸六，然後便是那頭轉角磨豆腐的老板娘，還有直直兩條街上技藝閣裡的水仙芙蓉。
瑞華嗬嗬爽笑，挺得樂的，講遍了情義愛恨那檔事。
翃炘頭疼著，感覺猥笑大叔嘰嘰歪歪了一堆，很多話，亦像唸經。
偷覷一眼，猥笑大叔和大塊頭。原來這是湊了十幾年情誼的好弟兄。
此刻，子欽舉起杯酒，俯首沉聲便語。「往後該督促你，練你專心上馬。」仰天，一飲而盡。
聞聲，翃炘向季子欽看著，並無回話。
一雙明眸，掃了掃溜了溜，帶些生怯。喝酒暢快的季子欽，爽笑自得的瑞華，這連軍隊，這座軍營，與這早便會映入眼簾的蔥綠草原。
涼風一襲，額際髮絲吹亂幾縷。即便風輕，亦擾人清心。
眼底下由不住徬徨未定。撫在手腕上，劃進骨肉裏的傷痕已在幾日結了痂。痛的可以過去了，傷的能夠癒合了。
按著心胸。究竟這肉心，何時何能如同此般，那抹痛、這道疤，一切撫平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