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沒合眼，他是因為心裏堵，也是怕李東海胃難受的時候自己不知道。
    第二天醒了的時候，李赫宰整個一惡鬼上身，眼眶發青，眼白透紅，就這麼一晚上就像了個漏了氣的氣球。
    李東海一大早上就得各種插管打針，李赫宰小心翼翼的在旁邊忙活，幫著護士調點滴架子，給他掖被子，墊枕頭。
    他出去給李東海打了瓶熱水，輕手輕腳的塞到李東海正打藥的手兒心裏：“小心點握著，藥涼刺激血管。”弄完之後，把那罐白果粥打開，嚐了一口，全涼了。
    “我下去給你買粥，等著我啊。”李赫宰輕輕的摸摸他的頭，李東海沒看他，眼睛裏全是空洞的光，就那眼神，能活把李赫宰心裏的肉剜下來一塊。
    疼，疼的他想呲牙咧嘴，想發飆踹人，想喊想叫想發瘋，但他還是舍不下，他連李東海深藏在底裏的那半憂鬱的靈魂也一並迷戀著。
    他一直好奇的李東海的另一麵，他感覺好像就快展露出來。
    李東海，那一麵的你，究竟能憂鬱到什麼程度，到底能黑暗到什麼地步呢？
    害怕卻被它吸引，擔心卻滿是好奇。
    早上買粥就方便多了，樓下的飯店都有的賣，李赫宰提著一罐白果粥往樓上走，開門看見李東海跟自己走前那狀態沒兩樣，連姿勢都沒換一換。
    李赫宰勉強的挑起嘴角：“再不動彈動彈您可就要長到這床上了。”
    李東海不搭理他，應該說好像壓根就沒聽見他說話，連眼珠都沒朝李赫宰轉動轉動。
    李赫宰過去把粥乘出一小碗放在邊上，伸手攬住李東海：“來，坐起來吃點東西，慢點啊，別動了針。”
    他把李東海扶起來靠在床頭，把枕頭放在他背後讓他靠，李東海就乖乖的讓他擺弄，也不出聲，也不反抗，李赫宰拿勺子喂他，他就張嘴。
    李赫宰看著他這樣心裏不是滋味，他還想看見那個沒事就損他罵他玩的李東海，他想念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拽上了天的李東海，想念那滿嘴髒話得瑟的沒邊的李東海。
    其實李東海什麼樣他都喜歡，哪怕是現在這樣沒了生氣，滿身都是憂鬱味道的他。但這樣的李東海太讓人心疼，脆弱的成了幾近透明的樣子。
    剛喂了沒幾口李東海就不張嘴了，看樣子是不想吃了。
    李赫宰把碗放下，他說：“李東海，這才是你李東海本來的樣子吧，你是不是根本就沒你表現的那麼開心？從見了麵我也沒問過你，這些年你過的好麼？”
    你能跟我承認麼？你能跟我全盤托出麼？你那消極的敏感的黑暗。
    李東海終於有了表情，笑了，但是他眼睛裏那些琉璃的碎光至始至終就沒散去過，他說：“李赫宰，你別把我弄的跟腦筋急轉彎似的，我沒那麼複雜，你以為你拍電影呢？這幾年我過的特好。”
    嗬，你到底還是不跟我說句實話，李赫宰直直的看著李東海的眼睛，直到李東海眼裏有了閃躲，李東海滿臉不耐煩的甩他一句：“你看屁看？看出窟窿也比你好看。”
    “我就看看，又不是頭一回看，你怕個什麼勁兒？”李赫宰笑的意味深長：“李東海，你別跟我裝了行麼，你當我傻？你明明就過的不好，你眼睛裏藏不住東西你知道麼？”
    “你趕緊滾蛋別在這煩我！你知道個屁！你別在我跟前兒裝出一副多了解我的模樣，你以為你誰啊？”李東海嘴角挑的角度剛剛好，正刺進李赫宰心窩裏。
    李赫宰眼裏有火騰的燒了起來，他站起來恨不得一拳砸到牆裏，身上疼了心裏可能就好受點，他眼裏的暗光全是不羈的暴戾氣焰，他說：“李東海，你別以為裝瘋賣傻的你就躲的過去！我告訴你，我看上你了！不管你是男的是女的，你整天抽風耍寶還是瞪眼睛跟我玩憂鬱，我特麼就是跟你耗上了！你不跟我裝麼？你不有事藏著不跟我說麼？我就跟你耗，一直耗到你跟了我為止！你就看我能不能辦到！”李赫宰在屋裏轉悠，糾結著滿肚子的火氣。
    李東海愣住，然後手心攥出了汗。
    他不是沒感覺，昨天失眠的不是隻有李赫宰一個，李東海整整淌了半宿的眼淚。
    他是被這太突然的告白給戳進了心窩子裏，他沒法忽視自個心裏被觸發出來的龐大感情。
    但是他除了裝傻充愣他有什麼辦法？倆男的，能長遠麼？李赫宰身邊有那麼多人，他有女朋友，有一大幫鶯鶯燕燕圍著轉，一群兄弟前簇後擁，連個金俊秀都能成了自個的威脅。
    以後路長著呢，自己又算什麼？李東海苦笑，指甲摳進軟肋，酸疼。
    李赫宰噴著火滿屋子轉，然後突然停下腳，看向李東海。
    李東海沒來得及避開眼睛，於是李赫宰那一眼嘭的就撞進了李東海心裏，撞的全是心酸的動容。那一眼裏，滿滿的全是快要溢出來的溫柔的疼痛，是麵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手足無措，是得不到回應的傷，是不忍心傷害的沉重疼惜。
    李赫宰看著他歎口氣，他說：“李東海你別想躲我，我喜歡你，喜歡的我自己都沒招治了，你得跟我，你必須跟我，你遲早得跟我。”
    李東海心裏突然慌成一片，趕緊把目光從他那能淹死自個的眼睛裏抽回來，慌亂的看著別處。這畜生連這種事兒都能囂張的無法無天的，李東海想壓著兵荒馬亂的心跳，可是耳朵還是熱的沒了節製。
    但是李赫宰沒看見，他現在滿心都是揪心的疼，他有預感，隻要李東海一天不給他個回應，他就得這麼一直疼著沒個停頓。
    李赫宰在屋裏打轉，然後猛的一腳跨過來，一屁股坐到李東海跟前，嚇的李東海眼睛瞪的老大，生怕這牲口幹出什麼喪天良的事兒來。李赫宰皺著眉伸手端起碗來，瞪著李東海：“張嘴！這一小碗這點玩意吃不進去？！跟我裝妞呢？一口不許剩！”
    李東海在李赫宰的淫威下乖乖張嘴吃東西，低頭張嘴含住勺子，嘴角卻是情不自禁的翹起來。
    老老實實吃完一碗粥真的就舒服多了，李赫宰把床給他弄好，又把他扶著躺回去，看了眼表：“差不多到點了，我回去上課，找人過來看著你。”
    李東海皺眉：“我又不是老年癡呆！”
    李赫宰刮他一眼：“扔你自己在這，別人以為我虐待你呢。消停呆著，一會兒人就來了。”
    李赫宰電話響，他接起來就恩了一聲就掛掉了，李赫宰說：“人來了，在門外候著呢，哥走了啊，晚上回來看你，有事電話聯係，手機保持開機聽見沒？”
    李赫宰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囑咐，接著開了門就出去了。
    李東海躺在床上發愣，一會兒門突然又開了，李東海不耐煩的吼過去：“你還有什麼話一口氣兒說完！”
    一嗓子吼過去發現進來的是個狹長丹鳳眼的好看的男生，應該比自己大，剛想說話，他身後呼啦啦的就跟進來一群。
    “赫宰說這位是他頂重要的人，叫李東海，打個招呼。”那男生悠然發話。
    “海哥！！！！”擠進來十幾號人嗓門洪亮底氣十足，好險沒把李東海從床上震翻。
    還海哥，特麼這一群人都得比李東海大上五歲往上！
    一群人排著隊的往裏進，水果禮物補品一人捧一堆擺了一地。我了個去的！李赫宰這跟我這玩什麼陣勢呢！他當自己黑幫老大啊？！！！你瞅這一個個的，有光頭的，跟勞改犯似的，有黃毛的，跟謝遜似的，有穿花布衫的，香港古惑仔啊？！這一個個造型都看不下去！！
    就一個正常的，就第一個進來那個，好像還是個人物，別人都敬他。
    一屋子人往屋裏一杵，跟綁匪似的，就打頭那個坐到李東海邊上。
    “那個，能不能讓你們的人都歇了回家，忙自個的去，我這又不是重犯，用不著這多人把守你說是吧？”李東海朝那人幹笑。
    “我叫金鍾雲，李赫宰是我認的弟，他說你怕一個人呆著，說你一個人呆著就得哭，讓我們多來點人給你熱鬧熱鬧，我就隨便弄來幾個能鬧的給你熱鬧來了。”金鍾雲覺著自己挺善解人意的，可李東海這回是真快哭了。
    李赫宰你丫不這麼在外邊埋汰我能死啊！我沒事哭個屁啊！
    金鍾雲回頭說：“給弄點水果吃的來。”
    “好嘞！！！”一屋子大小夥子回應的那叫個洪亮整齊，李東海滿頭大汗看著屋裏一群人打雞血似的忙活起來了。
    半分鍾不到。
    “海子，這老人參果，補身子用。”
    “東海啊~~來來來葡萄洗好了！”
    “你倆吃蘋果！打好皮的趕緊吃。”
    “海哥，這蓮子粥可是好東西，好消化，來趁熱。”
    “燕窩來嘍，哎你你倆閃嘍，淨特麼擋我道兒，嘿嘿海子來來嚐嚐，大補啊！”
    ………
    亂七八糟鬧鬧哄哄，一會兒桌子上就擺了個滿滿當當。
    李東海低頭一看那些沒擺上桌子的，我擦，連紅棗阿膠都有！還有香麝鹿茸！尼瑪這到底是讓我坐月子還是壯陽啊！！！李赫宰你趕緊回來啊，你再不把你弄來的這幫玩意整走，他們就得把你的東海禍害死了，嗚嗚。
    李東海看也攆不走他們就沒招隻能跟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東扯西扯。想給李赫宰打電話讓他把這些人弄走，但是當著人家的麵也不好說啊。
    不過還好這些人對李東海好的也真沒話說，說話聊天什麼也都耐聽，哎，日子還算過得去。
    他們跟李東海聊了很多，當然最多是關於李赫宰那個人。
    他們口中的李赫宰是夠意思的哥們，對朋友特別的好，自己人怎麼跟他鬧他也不急，朋友的話怎麼對他他都能忍。
    他們眼裏的李赫宰是年紀不大卻能擔得起事兒的真男人，遇著什麼事兒都能穩住陣腳處理妥當，闖了多大的禍都敢站出來抗，就連朋友的那份都一起抗出來。
    他們說李赫宰是猛人，辦事特別周全得體，服人但是沒有丁點傲氣，他生起氣來嚇死人，動起手來猛的像怪物。
    李東海聽這這些心裏被脹的滿滿的，他喜歡聽這些，他特想知道李赫宰的事，那些估計李東海磨破嘴皮子也沒法從他本人那聽見的事。
    他們給李東海講了好多關於李赫宰的故事，講了他朋友得罪人了，他把事兒擔下來，結果讓自己朋友給賣了，一大群人把他堵到小巷子裏打，別人趕過去的時候，他躺在雪裏一身的血，送醫院的時候，肋骨斷進肺裏，差點就沒的救，他媽媽在醫院哭暈過去，後來他身體好的差不多的時候別人告訴了他，他在醫院給他媽下跪道歉，說以後再也不讓她為他傷心。
    李東海聽見這些滿腦袋全是他受傷躺在地上的樣子，他一身血的樣子，李東海後怕，心裏被捅出個洞呼呼啦啦的疼的鋪天蓋地。
    金鍾雲說他很聰明，什麼路子的人他都認識，他靠著自己的人脈幫了他不少忙，他一個高中生現在掙得錢相當於個中層白領，而且不用他自己出半點力。
    李東海驚的眼睛瞪老大，他問金鍾雲你是幹嘛的，金鍾雲沒說，李東海知趣的沒再問下去。
    李赫宰第一節下課就給李東海打了電話。
    “喲李赫宰，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呢，你不跟你發小好好探討探討病情啥的？”
    一句話撂過來，李赫宰就知道李東海好了，又成了那個別扭耍寶的李東海了，李赫宰激動的想趴地上給李東海隔空拜上三拜，這小祖宗可算是活回來了。
    “李東海，你以後可千萬別再說我像你爹，你才是我祖宗，活祖宗，你這一出一出快特麼折騰死我。”
    “你滾！我沒罵你你還敢跟我這巴巴的抱怨上了！你丫要是沒拉他那一把，我能弄成現在這樣？告兒你李赫宰，我就真要死，也得拉上你墊背！你想自己個留這逍遙快活，還得問問小爺我允不允許。”
    “哦~~~得，我明白了，你意思就說你死活都要跟我在一塊唄？成！哥哥我滿足你！”
    “你丫怎麼這麼臭不要臉呢？用不用給你個磨刀石把你臉皮打薄點？！”
    “嘿嘿，李東海，你這樣特可愛，真的。”
    “……”
    “不過就你早晨那模樣，我也喜歡。”
    “……”
    “但就是看了太擔心，揪心……………………你丫喘口氣兒給我聽聽成不！”
    “呼……”
    “噗……靠，你丫都絕了。”
    “沒事我掛了，晚上別來啊！煩你！”
    “哎哎哎！別掛呀！還有一分鍾才上課呢！我想你了！”
    “靠靠靠！你麻不麻啊！”
    “嘿嘿……”
    “不行了，傻的都要冒泡了，我掛了，省的傳染我。”
    李東海掛了電話，這幫人都湊上來八卦，金鍾雲一臉納悶加驚詫的瞅李東海。
    李東海摸摸自個的臉：“額……我臉上有東西麼……”
    金鍾雲搖搖頭，然後還是瞪著眼睛問他：“剛跟你打電話那真是李赫宰？”
    李東海懵，然後呆愣的點點頭：“有，有問題麼？”
    “你那麼說他他沒反應？”
    “額……他該有啥反應？”
    金鍾雲樂了：“哈哈，李東海，你真不是不是一般人，哪有人敢像你似的調笑他啊？他那人脾氣暴的跟恐龍似的，一惹就噴，這幫人開玩笑是開玩笑，可你那純屬是糟踐他啊，這他還不跟你火，你可真有一套。”
    李東海更懵了，我有糟踐麼？我不向來這麼跟他說話麼？我這麼說他我看他也挺樂嗬。
    “我這因為他受的傷，他當然得對我客氣！”李東海脖子一揚，跩的跟什麼似的，耳朵卻偷偷熱起來。
    這幫人整整陪了李東海一整天，不過多虧他們，這一天沒過的太悶。
    下午李東海接了個電話，來電顯示崔始源。李東海當時就慌了，他壓根把他要來這事兒給忘幹淨了。
    “喂，始源。”
    “你怎麼沒來接我？”
    “我……我有點事兒。”
    “什麼事你說，我聽著。”
    “你管呢？！就是有事！”
    “李東海你怎麼回事？我告訴你我打聽著你在哪個醫院了，你最好什麼事兒沒有！要不我這回綁也把你綁回家去！我告訴你，基範現在還不知道這事兒，你好好想怎麼跟他解釋吧！”
    “……始源，你別告訴他成麼，我，我真沒事。”
    “你等我們一會兒，我跟基範馬上過去。”
    “你聽沒聽見我說話啊！你知道了就得了！別告訴金基範！”
    可惜，那邊已經掛了電話，李東海皺著眉念叨：“完了，管事兒的來了。”
    金鍾雲正收拾李東海中午吃剩下的東西呢，聽了這話笑著問他：“誰啊？誰能製住你？”
    “哼，他倒是想治我，說他管事兒那是說他好管閑事。想管我？美得他大鼻涕冒泡當飲料！”李東海躺床上挺屍，心裏念咒兒，可千萬別讓李赫宰跟那夥兒碰上，那可就鬧大發了！
    李東海好哄賴哄的把金鍾雲他們一竿子人支走了。
    糟糕，不是一般的糟糕，崔始源還好說，可是金基範那貨，嘶，太特麼難搞了。
    他想起來自個在那邊初中的時候，有次跟人打起來了，自個傷的挺重的。
    崔始源知道的時候，氣的腦袋冒青煙，立馬找人狠揍了那小子一頓。
    金基範倒是沒什麼大反應。等過了幾天的時候，那跟自己打仗的小子，從鼻孔朝天的樣兒變成了個癟茄子，一天神神叨叨無精打采的，見了金基範跟見了鬼似的。半個月以後，連續兩天不見人影，後來一打聽才知道，轉學了。
    從那以後李東海才知道，金基範是個什麼主，仔細回看惹了自己的那些人基本都沒什麼好果子。
    這次鬧這麼大，金基範沒準就得跟李赫宰對上。
    怎麼辦？動了金俊秀，李赫宰肯定不幹，動了李赫宰，他李東海也不能幹哪。
    李東海愁的倆眉毛要粘一塊兒去了。
    下午5點半多點，崔始源跟金基範就趕過來了，進屋瞅了眼李東海，連話都沒說直奔主治醫生辦公室，給人家好頓質問。
    倆人折回病房的時候，金基範的臉黑的沒法看，崔始源把買的補品什麼的放在一邊，抬頭就看見滿屋子堆得都是別人送的東西，很明顯的愣了一下。
    崔始源皺著眉說：“李東海，誰把你弄這樣的？你告訴我，也省的我麻煩。”
    李東海挺了挺身子特嚴肅的看著倆人，這模樣完全就是警告他人的模樣，他說：“這次是我自個的私事兒，傷我那人跟我有交情，你們別插手，我沒開玩笑，這次誰敢插手，我就跟誰翻臉，絕交，沒說的。”
    崔始源臉色白了白，捏緊的拳頭特不情願的鬆開來。
    可是邊兒上的金基範，就一直黑著臉，什麼也不說不問，反而讓李東海害怕的懸心。
    崔始源最後放棄似的坐到李東海邊兒上看著他說：“你看你臉一點血色都沒有，別在這邊受罪了，兩個星期出院以後你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