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鬱的話如巨石墜入湖心，莫停雲的心底掀起波瀾，濺起漣漪，麵容上勉力維持的平靜瞬間破碎，凜冽的雙眸直視麵前之人，眼中的冷意表露無遺。
    手掌翻轉，欲強製脫出桎梏，蘇鬱一驚，力道輕緩，莫停雲手掌滑脫，用力推開壓製著自己的身體。
    “蘇鬱，不要再讓我提醒你，我是個男人。即使有這些，也都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理反應而已，什麼都不能說明。”莫停雲一字一句的說道。
    他不否認自己的身體起了反應，但他的心中卻驚訝於自己的身體竟然這麼經不起撩撥。平日裏克製的他對情欲並不是不了解，但卻不曾有這方麵的渴求，現在這般的反應，令他覺得陌生。
    聞言，蘇鬱目光閃了閃，雖然任他推開後退了兩步，眼睛卻始終緊追隨。
    莫停雲別開視線，整理著身上被拉開的衣服。
    “我很累，想休息了。”再開口時，眼神淡淡，冷意已經收斂。
    身上沒有了壓製，本該是自由的才是，可是莫停雲卻依然覺得自己被對方逼到了角落，退無可退……他的四周依然充斥著對方身體的氣息，身上的異樣感，掌上的灼燙感，還有嘴唇中，全是蘇鬱的味道，這是獨屬於他的氣息。
    本是冷情的人，卻能帶起如此地熾熱，灼燒得他心神俱亂。
    腳步沉重的邁不開，強製克製住身上的顫意，轉身望著窗外，無盡的黑暗讓他的目光找不到聚焦點。
    沉重的心猶如沉入湖底的巨石。
    他在後悔。
    他不該放任，不該企盼對方會明白，會收斂。
    他更懊惱。
    他不但沒有拒絕，放任他對他的撩撥逗弄……竟然還有了該死的反應！
    看著站立窗邊的青色背影，蘇鬱按捺住想要再次上前的衝動：“我……一定要帶你上山。有些事……”
    “我會和你上山。”淡淡的聲音沒有情緒，不帶暖意，“你可以離開了。”
    “你不接受，真的是因為我們倆都是男人？”
    “你說呢？”莫停雲轉身，不答反問，麵容顯得雲淡見輕，而這句話仿佛別有深意，另有所指。
    蘇鬱不語，倆人對視著，在氣氛又將陷入下一輪的對峙前，莫停雲似乎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開口，“給我時間，我需要想想……夜深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你……會覺得惡心嗎？”蘇鬱緊盯著他，問了一句。
    惡心……
    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該點頭稱是的，不管蘇鬱會不會因此放棄，但他確信以蘇鬱驕傲的個性，這都會是一種打擊，一次挫敗。
    莫停雲張了張口，在接觸到對方帶著濃濃深意的眼神時，輕搖了搖頭，承認的話語終是說不出口。
    蘇鬱麵色一緩，吊著的心頓鬆，開口說道：“那……你快些休息，我走了。”說完，轉身出了門。
    房門重新閉合，莫停雲拖著酸軟的雙腿來到桌邊，突然一陣暈眩，撐著桌邊勉力穩住身形，手撫著額頭，感覺到自己的額頭灼熱，手心微濕，口幹舌燥。閉著眼睛過了許多，暈眩感才好一些，倒了杯涼茶喝下，搖搖晃晃的來到床上躺下，什麼也不想去想了，昏沉的睡了過去。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日上三竿，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
    這一覺睡得很沉，莫停雲從床上起身，一方巾帕自額頭落下，疑惑的拿起那方帶著溫熱的濕帕，還沒來得及思考，房門打開，一人走了進來。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一襲白衣的蘇鬱端著托盤，自外而來，停在床前。
    “我怎麼了嗎？”莫停雲捂著額頭問道，他覺得頭腦有些混沌。
    “有些發熱，可能是趕路累到了。”蘇鬱將托盤放到床邊的椅子上，撥下莫停雲的手，伸手在他額間探了探。“燒好像退了。先把粥喝了。”
    莫停雲點點頭，看了眼手中的巾帕，一陣別扭。忍不住抬頭問道：“這個……你給我敷的？”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他怎麼進來的？不過還沒問出口，他已經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沒有鎖門。
    蘇鬱沒好氣道：“不是我你以為會是誰？”
    “呃……”
    “睡覺不鎖門，萬一有人偷襲……豈不是非常危險？”蘇鬱故意加重了偷襲二字，莫停雲不做理會，掀被下床。“你先出去，我要洗漱，等會我們就出發。”
    “你臉色不是很好，今天我們不走了。”蘇鬱看著莫停雲動作神速的穿戴衣服。
    莫停雲穿衣的動作不停，嘴中說道：“是嗎？可我覺得精神很好。”
    “你昨天也是這麼說的。”
    整理衣服的手停住，在回想自己昨天……有說過嗎？一時倒真想不起來，索性也不想了，隻是堅持道：“今天是真的，我們一會兒上路，你出去等我。”
    “你確定？”蘇鬱再次求證。
    莫停雲點頭，想了想又挑眉說了一句，“我保證不會半路暈倒掉下馬。”輕鬆地好似玩笑。
    蘇鬱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聽你的。”轉身走向房門時突然回首說道，“你放心，就算你半路暈倒了我也不會讓你掉下馬。”
    莫停雲抬眼，看到了對方離開前嘴角的笑意。一邊洗漱一邊回想兩人方才的情景，無形之中，兩人好像都沒有被昨天的事情所影響，他不是刻意回避，對方似乎也不是有意如此。
    打開窗戶，刺眼的陽光肆無忌憚地闖了進來，莫停雲別開頭眯了眯眼睛，感覺到打在身上的光暈是如此和煦，秋日暖陽微醺，融了暗夜的蕭索，帶走了身心的疲憊，一如方才撫在自己額上的手心，一如方才心中湧起的暖意。
    一覺醒來心境幾番突變。
    明知不該，卻總是抵不住那般眼神的注視，心防在漸漸垮塌。
    青黛山……是怎樣的一方仙境？
    既然是非去不可的地方，他倒真有些迫不急待的想要一睹真容了。
    蘇鬱沒有將隨從帶在身邊，莫停雲本以為安排食宿和料理日常的重任非自己莫屬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對方所表現出來的並非養尊處優，毫無江湖經驗的貴胄王爺身份，反倒顯得心思玲瓏細膩，因為這一路上的吃住和日常事物都是蘇鬱在安排。兩人俱是‘兩袖清風’的輕身出行，衣服物什全都是路上需要什麼再行添加，而這些也都是蘇鬱在料理，這點著實令莫停雲對蘇鬱有些刮目。
    蘇鬱顯然並不急著趕路，所以他們每日行的路程十分有限，自那晚之後，莫停雲沒有別的動作，蘇鬱也沒有再做為難。一路慢行不談，即使如此，二人也終是在半個多月後到達了極北之地，莫停雲心中知曉，離他們的目的地應該不遠了。
    一日傍晚，蘇鬱帶著莫停雲來到一個穀口，兩邊山體聳立，期間是一條狹窄的甬道，馬匹也被棄在了外麵。
    站在穀口，蘇鬱突然回頭肅容說道：“跟著我的步伐走，別踩錯了。”
    莫停雲點頭，抬眼，林立的山體，威嚴無聲自顯，狹長的甬道寂靜，聲息全無，隻有山風拂過，帶來草木的氣息。
    蘇鬱從懷中摸出幾枚銅錢，一枚一枚扔出，待手中銅錢扔盡，方回頭道：“走了。”
    “嗯。”莫停雲麵色如常，心中卻是雪亮，這裏看似平靜如常，無巨石擋道，無叢林設障，其實暗中早已布下五行八卦陣，無石無木，無水無火，應當是個土類陣法。
    土陣雖不及水火類陣法險象環生，置人於死生之地，但卻是阻擋外界入侵最有效的陣法，更可以傷人於無形。隻是不知假若陷入這個陣法會出現怎樣的光景。雖然心中有此疑惑，但莫停雲是萬不想去嚐試的。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時你越是不想去嚐試，無形中的一隻手卻偏偏就要將你往裏推……
    蘇鬱以三五退一的步伐走入陣中，轉頭示意，莫停雲遁著他的腳步跟上。不知此處的陣法會是誰布下的？難道是蘇鬱？其實行軍打仗之人精於排兵布陣之術並不奇怪，所以就算是蘇鬱所設，他也並不覺得驚奇。對於此道，他自己亦是……
    呃……
    莫停雲震驚地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發現，蘇鬱不見了！
    方才蘇鬱離他不過一丈，他確信自己沒有踩錯，現在仍然走在陣中……但是蘇鬱卻就這樣平白消失在他眼前？
    莫停雲心下百轉千回，他站在原地垂首靜立，半晌方抬起頭來，麵容平靜，無半點慌張之色。
    腳步輕踏，三五退一，緩慢前行，一路順暢，突然一聲長嘨撕破淩空，莫停雲心隻覺頭腦一嗡，心下一抖，落腳生生的偏了半分，隨著腳尖點地，變相突生。
    眼前風景陡變，寒風襲來，怪石磷峭，踏出的一隻腳竟然懸空，低頭所見，懸崖萬丈。自己竟然身處懸崖邊緣，這一步踏下，便是萬劫不複。
    這是怎麼回事？
    莫停雲心知不妙，自己還是大意了。這並非一個簡單的土陣，還是木土之陣，是一種混合陣法，比單行陣法要厲害許多。
    保持站立的姿勢，不敢有半分挪動，山風如刀割麵，吹得他眼睛半閉，懸空的腳微顫，額際漸漸汗濕，滴滴滑過眉睫。
    風勢越刮越盛，吹得莫停雲站在崖邊的腳快要支撐不住。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既進退不得，何不冒險一試？
    微仰著頭深吸了口氣，雙手緊握，又鬆開，放鬆身體，前傾，隨風而下。
    身體頃刻懸空，掉落山崖。
    萬丈崖下，是萬劫不複，還是柳暗花明……
    心念翻轉間，突然一隻手臂扣住他的腰，眼前景物再次幾回突變，身體似在空中打了個盤旋，才再次踩到實地。
    身體相依，胸膛相貼，莫停雲心有餘悸，耳邊傳來一聲怒斥，“你剛在做什麼？”
    莫停雲被吼得一愣，抬眼看到對方臉上的怒意，莫名至及。
    他才是最疑惑的那個人吧！心中暗忖，離開對方的懷抱，“我也不知道。你突然就不見了，然後……呃……你又救了我一回。”
    聞言蘇鬱的臉色突變，“對不起。”語帶愧疚，“是我大意了，不知道陣法有變。”
    “倘若方才你沒有救到我，我跳下去會怎樣？”
    “你應該等我。”蘇鬱不答反如此說道。
    對方既不說明，看來方才自己確實是九死一生。莫停雲了然一笑，“我等了，以為你不會來，所以才……”
    蘇鬱急喊出聲，“我回去了，我找不到你”那樣隨意的笑容讓他覺得刺眼。
    莫停雲笑容僵住。他之所以沒有在原地等他，是以為對方……
    “總算有驚無險。”他不想再將這個問題深入。
    越過蘇鬱看到前麵竟然是一個溝口。“前麵是……？”
    “走吧，進去就知道了。”
    蘇鬱當先前行，莫停雲隨著他進入溝，一個村落乍然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