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月下凶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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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不到的威尼斯偏僻街道上,身著華麗到有些惡俗的商人菲拉洛正匆匆而行。他的目的地,是一場商人的河邊聚會。
仔細打量這位菲拉洛先生,雖然今年還不到六十歲,可胡須卻已全白,頭頂更是禿的閃閃發亮,一雙眼睛小的幾乎眯成一道縫兒,十足的陰險狡詐守財奴形象。
一如菲拉洛先生的外表,他本就不是個什麼光明正大的商人,積攢的財富有不少是通過隻有猶太人才進行的高利貸賺取的。
菲拉洛先生雖然進行的交易不怎麼光彩,但是他的財富卻是讓人眼紅嫉妒,菲拉洛先生本人也對自己中手的金幣十分滿意自豪,這種自豪感一直延續到最近才破滅。
最近,威尼斯商界一直流傳著一則流言,說菲拉洛先生在不久前一次投機活動中賭上了十分之九的財產,結果全部打了水漂,已是瀕臨破產。菲拉洛先生本人也因此大受打擊,精神恍惚失常,時而大哭大叫,時而語言錯亂,怕是半條腿已經邁進了墳墓。
傳言總不是空穴來風,若是我們仔細觀察這位菲拉洛先生,很容易發現他的樣子確實與平時有點不一樣。
一雙眼睛中的精明算計此時變得遊離失所,呼吸不穩,步子則是歪七扭八,嘴裏嘀嘀咕咕,全都是什麼“我要發財了”,“我是威尼斯首富”之類的瘋言瘋語。
已經在他人眼中病入膏肓的菲拉洛先生參加商人聚會已經是難以想象,更難以想象的是這樣的身體狀況卻沒有仆役跟隨,除了菲拉洛先生自己執意不肯,自然跟跟在菲拉洛先生身後一群爭著最後那點財產的親戚不無關係。
不提這些,此時的菲拉洛先生還在自顧自嘀嘀咕咕的走著,在狹窄的巷子的拐彎處,正與同樣要轉彎的人撞在一起。
其實嚴格來說這連撞都算不上,不過是擦了一下而已-----------巷子狹窄,又沒有光線,實在在所難免,然菲拉洛先生卻誇張到搞笑的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繼而破口大罵道:“誰!是誰!!居然敢撞我!!”
引發事端的年輕人看著地上滾動的肉球,麵具下的嘴角抽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厄……那個,非常抱歉,先生。”年輕人沉默半天終於說出了一句符合場景的話:“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將尊貴的您扶起來,這將是我莫大的榮幸”
這一句話說的正符合菲拉洛先生的口味,他抬起頭打量這個年輕人---------高高瘦瘦,衣著普通,連麵具也是威尼斯最常見的一種。
這是個普通道不能再普通的人,也絕對不是個有錢人。
按照菲拉洛先生的觀念,這種人是不配扶起自己的,隻不過現在的情況非常,於是菲拉洛先生首肯了這位年輕人的請求。
顯然這位年輕人對菲拉洛先生還是十分恭敬的,將人扶起來後還細心的將這堆肉球身上的衣服褶子整理了一番,菲拉洛先生氣消大半,道:“好了好了,算你好運,我還有聚會要參加。”
年輕人連忙住手,恭敬的衝著菲拉洛先生行禮道:“那麼,先生,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再見。”
菲拉洛先生哼唧了兩聲就轉頭走了,他自然沒有將這個小小的插曲放在眼中,他不曾料到,這句再見,正是向他敲響的死亡的鍾聲。
威尼斯商人的聚會很多,或者說,幾乎每一天都會有這樣的聚會。
有些聚會嚴謹而高雅,聚集的都是些上流社會貴族和淑女,不過也有些聚會相對來講更自由,參與的人混雜多樣,哪怕是小商小販也會來摻一腳。
相比起純貴族化的方式,很多商人,尤其是中下層商人更喜歡這樣的聚會,因為這裏不僅可以談論生意,還能尋奇獵豔,甚至是打探市麵上的流言消息。
斯丹法諾。迪爾。莫拉蒂自然不是中下層商人,從他的姓氏中的“迪爾”就能看出他出自曆史悠久貴族之家。不過斯丹法諾更喜歡稱自己是新興貴族,因為曆史悠久有兩種表現,一個是極端煊赫,另一個則是沒落。
斯丹法諾的家族正屬於後者。
在威尼斯,隻有金錢是絕對的,商人可以通過聚斂財富成為貴族,貴族雖然不會失去自己的貴族姓氏,但是隻要沒有錢做後盾,貴族也不過就是個稱呼而已。
一直到斯丹法諾的祖父一代,家族都還處於一種名義貴族的情況,然一切都在1202年開始的第四次十字軍東征活動中發生了絕對的急轉。
斯丹法諾的父親是當時威尼斯總督拉尼爾。丹多羅的忠實支持者,在十字軍的巨額訂單中分的一羹,並且還一路隨軍去了君士坦丁堡,參與了君士坦丁堡的洗劫,當老莫拉蒂先生回來的時候,所帶的巨大財富使得莫拉蒂家族成了真正意義上的貴族。
在老莫拉蒂死後,斯丹法諾正式接手家族,在父親帶回來的財富積累基礎上,運用自己的經商天賦,一步一步擴大家族的產業,最終成為威尼斯商界不可忽視一股勢力。
而此時,我們英俊且富有的斯丹法諾剛剛自貢多拉上岸到達聚會地點,就被一眾美豔的女人圍了起來。
斯丹法諾摘下麵具,笑語相迎,引得一陣陣呼喊。
其實這也沒什麼可意外的,斯丹法諾時年已經二十九歲,卻至今未婚,正是威尼斯眾多姑娘心中的最佳伴侶,黃金單身漢。多得是人爭著想做莫拉蒂夫人,這與斯丹法諾一向溫柔多情,對女人從不吝嗇讚美之詞不無關聯。
斯丹法諾還在女人堆裏周旋,有的人卻不樂意了。
“哦,天啊,該死的每次都是這樣,小姐,請讓一讓,讓一讓。”一個甚至還有些青澀的年輕男人在女人群裏擠了半天,終於放棄的喊道:“斯丹法諾,你就能不能稍微離開女人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這聲音,斯丹法諾一聽便知道是出自自己最好的朋友----柯裏昂。托納托雷,同樣的上流社會貴族,二十三歲的大好年紀,正在威尼斯法院任職檢察官。
“柯裏昂,好久不見!”斯丹法諾推開人群,衝這個金發男人笑道:“你沒告訴我今天你也會來”
年輕的柯裏昂苦笑道:“我也隻是臨時決定的,你不知道,菲拉洛那起案子弄的整個法院烏煙瘴氣,事情在下午才剛剛了結,我聽說有聚會,就來找你了。”
“菲拉洛麼”斯丹法諾冷笑道:“我聽說了,他的一切指控都沒有證據,申訴全部被駁回,照這麼看破產是早晚的事情,就他以往的劣跡斑斑,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柯裏昂歎氣:“他不需要同情,不過我覺得我真的很需要同情,你根本沒法想象他說起話來那種顛三倒四的狀態起來簡直能把人逼瘋!”
“哦?”斯丹法諾似笑非笑:“我倒是也聽說他精神狀態有些不好。”
“這話不假”柯裏昂點頭:“其實我們覺得他已經精神失常了,行為怪異,說話顛三倒四毫無邏輯可言,所以案子處理起來才格外麻煩,哎…………哎???”
柯裏昂突然的語調變化讓斯丹法諾一愣,詢問道:“怎麼了?”
“那邊,看,那是……菲拉洛先生?”柯裏昂抬起一隻手指去。
斯丹法諾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看到一個不規則移動的紅色肉球,光禿禿的腦袋在火把的映照下尤為刺眼,正是菲拉洛先生。
此時,菲拉洛先生的到來已經引起的一陣騷亂。
其實本來參加聚會沒有什麼,可是馬上就要破產的菲拉洛先生正是威尼斯此時最大的八卦對象,而且他剛剛在這個下午敗訴,晚上就來參加聚會,還穿的如此招搖,實在讓人覺得很是耐人尋味。
“我……才沒有破產!我是有錢人!”菲拉洛先生已經完全感受不到身邊人的異常眼光,依舊自顧自的嘀咕著。隻不過,這低估的聲音越來越大,而且,逢人畢停,停下便拉著人的袖子不放一個勁的重複口中的話。
“徹底的瘋子”斯丹法諾諷刺道,接著順手拿起一杯葡萄酒遞給自己的好友:“柯裏昂,我深深的了解了,麵對這種人兩個星期,真是辛苦你了,我對你奉上最真誠的同情。”
已經癲狂的菲拉洛先生還在人群裏費勁的挪動這自己的身軀,口中依舊不停那番異想天開的言論,不過比起他剛剛到來的時候,騷亂早就消散的無影無蹤。
看完笑話,滿足了好奇心,大家自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誰也懶得再搭理這個馬上要在威尼斯商界消失的人。
如果這也算的上是天堂?這種沒有人情味一切隻用金子衡量的冷冰冰的地方?
混在人群中的某個戴麵具的人在心中冷哼一聲。
其實,他已經開始有些同情這個菲拉洛先生了,他的下場可謂已經淒慘無比,連自己的孩子都巴不得他早點升天好瓜分那少的可憐的最後一點遺產。
不過,他確實沒有罷手的理由。
比起那數千人的遭遇,菲拉洛哪怕是用性命也難以彌補。
所以,他的命,他的血,必須用來贖罪!
菲拉洛先生的呼吸開始變得越來越急促,行動也越發的沒有章法,帶著麵具的人混入人去,在擁擠的人群中,第二次“無意”的撞了菲拉洛先生一下,有什麼東西瞬間落入了他手中的酒杯裏。
這一次,戴麵具的男人沒有回頭,沒有道歉,而是迅速的遠離了人群。
用你的鮮血,彌補你的罪惡。
這一次,永別了,菲拉洛先生。
聚會還在熱鬧的進行,談笑的聲音此起彼伏,突然,人群中卻傳出一聲淒厲的叫聲。
人們停下手中的事情四下查看,正看到那一身紅的肉球倒在地上抽搐,雙手捂著腹部,本就肥胖的身軀變得更加腫脹。
菲拉洛先生的臉變得猙獰無比,聲音含糊不清,一邊是劇痛的呼喊聲,一邊卻還摻雜著我沒破產我還有錢的零碎語句,而說著說著,嘴巴耳朵鼻孔都滲出了血跡。
一群衣著華麗的淑女們被這恐怖的景象嚇得泣不成聲,紳士們則故作鎮定,大家對這個在地上翻滾的恐怖肉球退避三尺,圍成一個圓形,卻沒有人上前救助。
“叫…………叫治安官!!快去叫治安官!”有人大聲呼喊著。
地上的人還在痛苦的翻滾,柯裏昂看的有些不忍心。
雖然菲拉洛先生不討人喜歡,還是個萬惡的高利貸者,但是畢竟他也已經年邁,對一位老人這樣袖手旁觀實在有些不忍。
然就在想要出手相助之時,地上的人不動了。
“他……他死了!”有人驚恐的尖叫道。
斯丹法諾推開驚慌的人群,走到那團肉球邊停下,低頭仔細的查看。
那雙淺藍色的瞳並不因看到這惡心的畫麵而失色,反而閃爍著幾分異樣的光芒。
“閃開!!都閃開!!”
此時,有著粗獷嗓門的治安官的聲音由遠及近,斯丹法諾連忙起身,不著痕跡的離開,退到一邊。
柯裏昂捂著胸口,顯然還對方才的一幕心有餘悸,看到斯丹法諾沒事人一樣的觀察屍體,詫異道:“你什麼時候喜歡看這種場麵了?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種愛好。”
斯丹法諾輕輕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我發誓我可沒有這種變態惡心的愛好,隻不過……”
隻不過,他發現了些有意思,或者說不同尋常的事情。
柯裏昂看斯丹法諾不說話,深知好友脾氣的他也不再多問,轉身道:“反正我是受不了了,要知道下午我還在跟他說話,那時候他雖然精神不怎麼正常,不過好歹也是活的,上帝保佑今晚不會做惡夢,那,斯丹法諾,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先走了,我覺得我無比的需要休息。”
斯丹法諾知道自己這個朋友一向看不得什麼血腥,點頭道:“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覺就沒事了。”
柯裏昂沒回頭,擺擺手表示知道了,便乘著貢多拉離開。
斯丹法諾向四周環顧的一圈,沒什麼特別發現,於是也準備離開。
一場熱鬧的聚會在菲拉洛先生的慘死中告終。
地上有很多酒杯的玻璃碎片和被踩成稀泥的水果,還有零星在驚慌中遺失的高跟鞋。
治安官們已經開始著手搬運屍體,這幅場景越發的有些淒慘的意味。
斯丹法諾坐在船裏,心情有些複雜。
他吩咐船夫從僻靜的小路走,這個時候,他需要安下心想一想。
貢多拉轉過大航道,在錯綜複雜的小水道裏穿梭。
遠處的喧囂已經開始聽不到了,月光靜靜在水中倒影著,河麵隱隱有霧氣彌漫。
斯丹法諾沉思了許久,當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巧看到一條貢多拉迎麵而來,貢多拉上坐著一個披著袍子的人,而那人的臉上,附著一麵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精美麵具。同時,一股奇異的淡香肆意了斯丹法諾的呼吸。
斯丹法諾愣了一秒鍾,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條貢多拉已經消失在拐角。
斯丹法諾心跳不禁加速。
那香味,總覺得在哪裏曾經遇到過。
於此同時,那個帶著精美麵具的人,正是方從聚會現場離開,並且製造了這一切的男人-----奇諾。布朗卡喬,隻不過那時候他對那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貴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自然也沒想到未來會發生如此多的事情。
貢多拉沿水路路過教堂,奇諾依稀聽到年輕神甫的歎息聲-----這個血腥的夜晚,望上帝原諒。
奇諾冷笑。
血腥的夜晚?倒不如說是血腥的城市。
威尼斯,我將在這裏繼續自己的報複。
反正本來就是血腥築成,再多一點鮮血,又有什麼關係?
月下凶殺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