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浴室的花灑下麵，閉上眼睛任由水衝刷著自己的臉頰，可一閉眼都是金銘軒哭著求自己離開的畫麵，憤怒的一拳重重的打在淋浴房的玻璃壁上。
    洗過澡，崔亦川下身裹著浴巾坐在床上，手機在指間旋轉，突然放開手裏的手機劃開屏幕找到最近聯係人中的第一個手機號，猶豫了很久，接著把手機重新鎖屏往床上狠狠一扔，手指胡亂地撥弄著頭發。
    沒曾想，手機突然響起，慌忙找到手機，果然屏幕上顯示的是“銘軒”的名字，迫不及待的接通電話，“銘軒！”
    電話那邊卻是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濃重的鼻音說道：“你好，是小崔師傅嗎？”
    “哦，您好，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銘軒的母親，你方便現在來醫院一趟嗎，銘軒他……快不行了，一直喊著你的名字……”電話那頭正是金銘軒的母親，母親停停頓頓，語氣裏充滿了悲傷，請求道。
    大腦像是突然失靈，一片空白，機械地掛斷電話，套上衣服向醫院奔去。
    電梯停在頂樓，崔亦川不斷地按著電梯上行鍵，卻見電梯遲遲不下來，最後他索性從樓梯爬到四樓，氣喘籲籲地到達手術室門口，看到金母抱著一個相框坐在那裏。
    相框裏是金銘軒兒時的照片，崔亦川一步一步沉重地走過去，雙目空洞，坐在金母旁邊雙手抱著頭，手指插進頭發裏。
    “謝謝。”一旁的金母突然開口，音調很輕，崔亦川沉默不語，慢慢轉過頭看著金母，金母嘴唇動了動，接著說：“謝謝你這麼久陪在他身邊。”
    “我……”崔亦川抬了抬頭，卻突然不知道他該說什麼，該如何安慰自己和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卻接著說：“我們銘軒從小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沒有父親，他的父親就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因為這個病，銘軒又是從小就在醫院長大，可他小的時候很可愛，就連醫院裏的護士都很喜歡他。”說到這裏，金母像是想起了小時候的金銘軒，笑了笑，“你看，這就是小時候的他。”說著將照片拿給崔亦川看。
    “他從小沒有什麼朋友，你算是他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小的時候和同醫院的小孩是朋友，可醫院裏又能交到什麼朋友，那些小孩最後不都還是……”
    “其實他也經常在我麵前誇你，說你給他做好吃的還對他特別好，有時候啊，他的小孩子脾氣連我都受不了，而你卻從來沒有對他發過火。”
    “我看得出你們的關係，可我不想戳破，銘軒的日子不多了，我不想給他留下遺憾，不想他恨我，我也看得出你是個好人，會對他好。”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燈突然滅了，醫生從裏麵出來，摘下口罩，一臉遺憾的搖了搖頭，對金母說：“放棄吧，請節哀。”
    這話猶如當頭一棒，給了金母和崔亦川一人一下，崔亦川架住險些癱倒的金母，“伯母……”金母一個人坐在旁邊泣不成聲，撫摸著照片上的人，眼淚滴到相框上也被她抹花。
    崔亦川依靠著牆壁站穩，將自己隱蔽在外套上的帽子裏，眼淚奪眶而出……
    安靜的病房，比李念陽當時的場景更蕭條，窗台上的花已經枯萎，金銘軒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的是他最愛的衣服，衣服下麵掩蓋的是他消瘦的身體。
    顫抖的手遲遲沒有落筆，拳頭緊握努力掩蓋現在自己內心裏巨大的悲痛，他現在已經可以理解當時父親給去世的母親化妝時是什麼感受了，做一位入殮師，就必須承受這種時時刻刻而來的悲痛。
    最後他將化妝筆放回去，隻是拿出梳子打理了一下金銘軒的頭發，接著俯身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個吻，在他眼裏，就算沒有濃妝豔抹，金銘軒也一樣很好看。
    一吻過後，佯裝堅強的崔亦川再也偽裝不下去了，掩麵靠在金銘軒的胸口失聲痛哭，“銘軒，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睜開眼吧，求求你了……銘軒呐，下次，就算你把我趕出病房我也會呆在門口守著你了，再也不會離開。”
    一瞬間，他心裏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城牆轟然倒塌，一磚一瓦深深砸入他的心窩。
    他離開了這座城市，辭掉了入殮師的工作，來到了一座小鎮，小鎮不大，可鎮子裏的人卻十分淳樸，有時候看他擦著家裏擺放著的黑白照片，笑著說他守著骨灰過日子。
    聽到這話的崔亦川總是笑一笑，摸了摸脖子前的項鏈，裏麵裝著他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