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坐在桌子對麵的兩個黑衣人萬萬沒有想到，名動天下的風雨樓樓主唐泣竟會提出這種請求。
    就算唐泣要求他們刺殺當今聖上、或是取下武當少林長老人頭，甚至是殺死此時正在上酒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店家小二，都恐怕未能讓他們更為震驚三分。
    “當真不錯？”
    “不錯，”唐泣仍然保持著他一貫泰山崩前而不變色的從容淡定，先去用筷子隨意挑了挑眼前那枚玲瓏小巧的包子，才接口道，“你們從未沒有聽錯，我也沒有說錯。我要的便是那顆三日前從萬佛山莊拋出來李大管家的人頭。”
    不會錯的，這顆已經死了的人頭，恐怕比當今世上所有人的活頭加在一起，還有值錢那麼不點。
    側坐唐泣身邊的司馬公子微微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兩位想必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不堪好奇之苦了，那我恐怕也隻得將此事原委略點一二。兩位可知如今世上最為厲害的兩座神兵利器換做何物麼？”
    那兩位黑衣人當下默不作聲手沾就睡一個在桌上寫下“無影”二字，一個在桌上寫下“神木”二字。
    不錯，神器無影、邪宗神木，所謂魚腸赤霄，也不過是那個時代的無影神木罷了。
    司馬公子漫不經心地佛去水跡：“很好，這兩座神兵利器想必閣下認為也隻是存在於虛無縹緲的傳奇之中，若當世真有這等力量那我們習武之人還何必日夜苦練，就是三歲小孩若是有緣握得這兩座中的一座也便是輕描淡寫便能將我們殺了，僅是，”司馬公子臉色一寒沉下聲去，“未知近來我們無意得到一個極不可靠的消息——有人說當今邪道之宗神木曾出現在萬佛山莊中！”
    唐泣微微道：“司馬公子真是好開玩笑，說了半天除了萬佛山莊這四字，恐怕到現在還未說到與那人頭有何幹練吧？莫說是殺手堂的朋友換作是我也是耐煩不住。”
    司馬公子溫和道：“唐兄教訓的是，隻是我們要做的事實在是一目了然度之常理，換做任何是誰想必也會這般做，隻是越是簡單的事反倒越是惹人生疑，越是明白的事越生詭異，這豈非是人性的悖論？”
    他探出身子用十二萬分低的聲音悄聲道：“我們懷疑這萬大管家還未死絕，打算救活了他審審萬佛山莊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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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與最慢之間。
    最快與最慢究竟差多遠？
    有人認為是十億兆五千六百七十八萬次太陽從誕生到墜落的時間，有人認為是鬥戰勝佛孫悟空可以憑此能跳出二百四十一麵如來手掌的速度再快上一點，也有人認為最快與最慢也不過是瞬息之間——
    畢竟死人是不會動的，說它是天下第一慢並無大礙。而你若是能殺死死前被譽為天下第一快的人，那你豈非就是天下第一快。
    無論如何，公認的天下最快的劍無非是無影。
    殺敵瞬息、有影無形。就算死在無影刃下臨死之前也決計無法一領這劍神之劍的絕世風采，隻應太快便是孽，無影本就不是劍，也從無人認為無影是劍，它早已高高升華到一種精神、一處境界，到最後人們已是分不清究竟劍是無影還是境界才是真正的無影。
    天下最慢的劍莫非是神木。
    僅僅是殺一個人便用一十九年，甚至即使用了一十九年那人還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死去：倘若一人沒有知覺、沒有嗅覺、沒有聽覺、沒有視覺、沒有觸覺、沒有味覺，無法思考、不能動彈，於世隔絕，猶自生長。他失去了作為一個生命應有的一切，卻獨獨未死，那請問：他究竟是死是活？
    不錯，神木便是這樣一把劍，那人也的確是上代武林盟主，隻應輕輕為神木所傷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堂堂一鐵血大漢竟連豬狗不如，令人意外諷刺的是唯一的解方便是再為神木所傷方可仰製。毒藥亦是解藥，這不是嘲諷又是什麼？飲鴆止渴以毒攻毒，可以說上代江湖所謂堂堂武林盟主不過是傀儡罷了，真正的武林盟主乃是天下第一劍神木的主人。
    有劍如此，夫複何求。
    這的確是兩座神兵利器，得此一之者便是號令天下莫敢不為，也難怪人人眼紅，就連風雨樓的樓主唐泣也為之現身。
    不過疑惑雖是解開一半，問題仍未解決？
    殺手堂一名殺手不禁張口問道：“閣下……”
    話一出，便口吐鮮血倒地身亡。
    他隻專注眼前疑惑，卻獨獨忘了殺手堂接客時不能啟口的鐵紀鋼律，乃至利令智昏自尋死路一世英名化作灰燼。
    血很快很快便幹了。
    他躺在桌上的樣子也很像剛剛大醉了一場。
    可你卻又不是殺手堂的殺手，你又怎知他究竟是死了還是醉了。
    唐泣若無其事地又小飲了一口酒。
    司馬公子歉然道：“對於貴堂高手之死在下實在抱歉，隻是我們已經話到如此不可再點明了，是接是拒全憑閣下一言敲定。”
    對麵那殺手沒有說話，他僅僅是伸出兩根手指。
    司馬公子道：“二十萬兩黃金？”
    “不是，”誰知那殺手竟然開口講話，“我的意思是你是個二貨。”
    唐泣輕輕擱下酒杯。
    那殺手詭笑道：“你可知江寒一十三路好漢、百川三教九流、西域五毒教等各種‘惹不得’都已經暗暗放言那顆人頭他們是誌在必得？本來素聞風雨樓的勢力若是單單與其中任何一方相抗便是勢均力敵棋逢對手，再加上殺手堂相助這顆人頭卻也是囊中取物，可笑之是天下之大各門各派居然為一顆人頭而大大出手相殘成河，你我兩派再介入豈不是自尋死路？也不知那顆人頭現在是否腐爛了、被野獸吃入肚中，你卻還妄想著要救活他審審他，這不是笑話豈非荒誕？”
    他說的你字便是指的司馬公子，對待唐泣顯然還是很客氣的。
    司馬公子靜等了片刻，看那殺手一時也沒有倒地身亡的意思，便開口道：“不錯，我是蠢貨。”
    他抬頭道：“二百萬兩黃金如何？”
    那殺手顯然一驚，楞了半天才回答道：“你若有這麼多錢財又何必幹這種蠢事，買座豪宅買些仆人歌妓豈不是逍遙自在快哉一生……”
    司馬公子緊緊盯著那殺手的雙眼：“不錯，二百萬兩黃金，的確可以讓一個人逍遙自在快哉一生……”
    “錯了，”唐泣指出了他語言中的毛病：“不是快哉一生，而是快哉三生。”
    那殺手又喃喃道：“快哉三生……”
    司馬公子溫和相勸：“我有這麼多錢財不去好好享受反倒買一顆半腐不爛的人頭，你說我不是蠢貨誰又是蠢貨？既然你麵前有這麼一個蠢貨偏生他又硬要與你這二百萬兩黃金，你再推脫你也豈不是蠢貨？”
    他用充滿誘惑的語氣：“你可願意作個蠢貨？”，一邊悄悄將一張銀票已塞入他的懷中。
    那殺手楞了半響，飄飄讓宛如夢中，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二個月後的子夜若是我不出現在這座小店，便是已經也化作一個人頭了……”夢散人去。
    殺手僅走了一個，另一個已經暴斃在這小店方寸之地，若是無人助他恐怕他也隻有等化作灰燼方可離開了。
    兩人一語不發沉默良久。
    司馬公子忽然歎息一聲：
    “我可是蠢貨？”
    唐泣麵不改色：“不錯，你是蠢貨。”
    又靜了一會兒：“我也是蠢貨，我們是一對大大的大蠢貨。隻是既然天下人人都爭先自己有多聰慧明智，那恐怕隻有我們來當蠢貨此物了。”
    （此時距離名動天下的一代風雨樓高手唐泣之死還有兩個月）